回营房的路上,青狼对岳昆仑说:“枪打得不赖。”
岳昆仑说:“你应该也不赖,刚才故意的吧。”
青狼不置可否:“找机会咱俩比比。”
岳昆仑说:“也没啥好比的,各有各的强处。”
“我说岳大爷诶,你还叫不叫人活了!”费卯热情地箍上岳昆仑,“既有本事又虚怀若谷的那是圣人。我求求你,你就表现得牛掰点儿,哪怕装的也行,让咱们弟兄心里也平衡点儿。”
宝七插话说:“拐子,我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你这人蛮扎实。刚才露的那一手,把美国佬都给镇了,给国军弟兄挣足了面子,我宝七服你!”
花子挤上来,满脸讨好地对岳昆仑说:“老大,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你个贱人!”费卯抽花子脑袋一巴掌,“青狼还没死球哪,就换老大了?”
“嘿嘿——”花子笑得狡黠,“谁说不能认两个老大了。”
“丫挺的,你要当了小鬼子的俘虏,一准儿要认小鬼子当爹。”费卯笑骂。
“不可能!我花子绝对不会活着叫小鬼子捉了!”花子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你就吹吧!”
进了宿舍,大伙还簇拥在岳昆仑身边说闹,太久没这么扬眉吐气了,也着实够他们兴奋一阵儿。正杂七杂八地说着,一个宪兵跑进来,问:“哪个是岳昆仑?”
岳昆仑站起来,“我是。”
“营区外面有人找你,说是你战友,你去证明下。”
岳昆仑带着疑惑上了宪兵的车,宝七几个也跟着去了。
兰姆伽基地太大,坐车到营区正门也花了二十来分钟。远远的岳昆仑就看见一群兵正围着一个人,那人坐地上,鸠衣百结,看着像个乞丐。
不等车停稳,岳昆仑一跃而下,扒开人群挤进去,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地上的人蓬首垢面,乱糟糟的胡须遮去了半张脸,两只脚掌严重溃烂,苍蝇围着乱飞。
“我是岳昆仑,你是……?”岳昆仑不敢认。
那人慢慢抬起头,死鱼一样的眼睛直愣愣的不会转珠。
“剃头佬!”岳昆仑惊喜交加。剃头佬果然没有死!剃头佬活着走到兰姆伽了!但这个“走”字很值得怀疑,他一双枯瘦的手掌上糊满了泥沙,他是用手“走”着来的!
剃头佬嘴角动动,冲岳昆仑挤出了一丝笑意,笑得无比难看。
岳昆仑一把将剃头佬抱了,死死地抱着,眼里泪光闪动:“你还活着……我知道你能活下来……”
“你个港都……”剃头佬虚弱地骂,“老子哪这么容易死,老子且活着……”
岳昆仑把剃头佬直接送去了野战医院,医生都认为剃头佬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那天剃头佬自己也不知道被水冲出了多远,抱着一棵浮树死也不撒手,稀里糊涂被冲上了一个河滩,之后一直往西北方向走,走出了野人山走进了印度。只要有人的地方,剃头佬就能活着,他一路讨饭一路打听,言语不通,就拿身上的青天白日徽章给人家看,印度人明白他是要找中国军队。剃头佬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爬,气息奄奄地爬到了兰姆伽。卫兵问他原来的部队番号,他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就记得岳昆仑,他说他要找岳昆仑,岳昆仑是他的战友,是他的弟兄。他相信岳昆仑一定活着到了这里。
剃头佬就这样在兰姆伽住下了,他说猫有九条命,可他剃头佬有十条命,阎王都怕收他。剃头佬的生命力确实顽强。刚到兰姆伽的时候,他就跟条浑身长满烂疮的癞皮狗似的,还染了疟疾,一双脚烂得快没法要了,人虚弱得就像一张草纸、一点火苗,手指一点就得破,吹口气就得灭。可没到三个月,这张纸又坚韧得像块铁皮,这点火又呼呼地烧了起来,烧得邪性,差点儿没把扎姆给弄死。这是1942年过年的事,是驻印军在兰姆伽过的第一个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