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征 第七章(2)

“让你们失望了,收容站里我最大,没有军官。”军士长自顾自跳上了车,开车前还不忘灌口酒,“往前走四百米右转——欢迎回家——”

吉普车扬长而去,费卯嘟囔一句:“大爷的,弄个酒鬼来管咱们……”

往前走四百米,右转进了扇大门。四排木舍围出一个操场,几十个热气腾腾的汽油桶在操场上排得井然有序,每个油桶边一个案子,活像个屠宰场。

两个大胡子印度兵关上大门,一大群尾随看热闹的印度人被隔在外面。

“列队报数——”

东向木舍的柱廊里传出军士长的声音。一伙人目光踅摸了好一阵儿,才在栏杆后面找着人。军士长靠坐在地上,酒壶放在手边。

宝七摇摇头,叹息道:“我真是信了他的邪,美军也有丘八……”

一队人歪歪扭扭列成一个长队,报下来总共26个,印度兵唰唰地记了。

“我叫卡尔?杜克——”军士长舒服地叉开腿,“很明显,是个该死的美国佬儿。官长叫我杜克军士长,美国朋友叫我卡尔,中国朋友叫我老卡。欢迎来到列多收容站,欢迎回家。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脱光衣服洗个舒服的热水澡,尽情享受家的温暖吧——”

大胡子印度兵严肃地用英语喊叫:“全部脱光衣服!”

没有一个人动,一队人好像没听明白。

“叫我们做么斯?”宝七看着费卯。

费卯用下巴指下那些油桶:“请咱们脱衣服洗澡。”

“长官。”说话的是岳昆仑,“队伍里有女人。”

杜克这才注意到郭小芳。混杂在一群男人里的郭小芳确实不像个女人,在供给站的时候医官帮她绞了短发,不然那一头虱子没法弄。

“女人去那边。”杜克指着场地边一个有墙没顶的隔间。

一副震撼的景象,一队男人赤裸裸地站着,双手捂住裆部,每人都瘦骨嶙峋、伤痕累累。

几个印度兵上前,嗤嗤地往他们身上喷消毒水,脑袋也不放过,一伙人给呛得呲牙咧嘴。消完毒就是洗澡,那些装满热水的汽油桶就是给他们准备的。这个流程除了花子活像受刑,其他人都很享受。打了肥皂搓干净,每人都感觉像是轻了几斤。澡是洗了,衣服却被收了,一群赤条条的男人被赶进屋,轮流接受检查治疗登记刨光头。从牙齿到脚趾,能检查的地方一处没落,一伙人都怀疑一会儿是不是就该上案板了。冗长繁琐的程序走完,这才给衣服穿,不是他们原来的那堆烂布,是一套崭新的黄咔叽军装,外加一双长筒皮鞋和一顶钢盔。

从屋里出来,已经是黄昏,一伙人互相打量,都觉得脱胎换骨。

“么斯给咱们英国佬的军装?”宝七敲敲花子头上的平檐钢盔,再看看自己身上的过膝短裤。在缅甸的英军就是这样穿的。

“宝爷还真不是好糊弄的。”费卯心情不错,“瞧见没有?这破钢盔,英国佬儿的MK-2型,落伍货,不管是避弹性还是舒适性跟老美的M-1钢盔都没法比。最重要的是,他妈的太丑,扣脑门上跟个土鳖没两样!”

“俺觉得挺好。”大个儿爱惜地抚摩身上的一套新行头,“俺要能穿上这套回家,全村的人都得羡慕俺。”

“瞧你那点儿出息……”费卯摇摇头,手摸上空瘪的肚子,“皮也烫了毛也刮了,还不给吃的?”

“有活人就出口气!弄点吃食来!”青狼吼得极有气势,像是个走进饭馆的暴发户。

杜克从一间屋里转出来,脚步踉跄,眼睛迷蒙得没有焦点,显然是有几分醉了。杜克用手里的步枪指下对面的一排房舍:“那边是餐厅和宿舍,祝各位用餐愉快,晚安。”说完转身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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