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你吃点儿吧……”郭小芳看看不言不语的林春,再看看外头墨黑的天色,强忍着不让眼泪流出来。她既担心林春又担心岳昆仑。
“春……你闻闻,很香……”郭小芳把饭盒递到林春面前。
林春轻轻推开饭盒,摇摇头说:“我就要死了,吃了也是浪费……留给你们吧……”
郭小芳偷偷擦一下眼角:“你不要这样说,岳大哥已经去采蛇药了,他一定能带着蛇药回来救你,咱们都会活着走出野人山……”
“没用的……我已经没心力走下去了。我太累了……就让我死吧……”林春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剃头佬含混惊喜的声音传进来。郭小芳一下站起来,她听见了岳昆仑的脚步声,心中悲喜交加。
岳昆仑撞进来,脸上身上十几处擦伤,血迹未干。剃头佬紧跟着进来。
“岳大哥……”郭小芳声音哽塞了。
岳昆仑顾不上别的,从怀里掏出一大把连根草药:“是七叶一枝花,根须一半煮水喝,一半捣烂外敷!”
郭小芳接过草药,看着岳昆仑脸上的伤口:“你的伤……”
“不碍事,一点儿皮肉伤,赶紧弄药吧。”岳昆仑说得轻描淡写,为采这些药他滚下了山崖,要不是被灌木挂住,他就回不来了。
炭火闪着幽微的红光,照出岳昆仑线条刚硬的侧脸,他正制作一根拐棍。
郭小芳挨着他坐下,望着远处的山影,说:“林春好点了。”
“剃头佬呢?”
“喝了药汁,能说话了,正陪着林春。”
岳昆仑不说话了,专心削手里的棍子。
郭小芳犹疑着问:“林春……她能好吗?”
“如果今晚她会拉肚子,就没事。”
“什么意思?”
“捕蛇人说:‘治蛇不泻,蛇毒内结;两便不通,蛇毒内攻。’”
窝棚里很安静,火塘里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爆响。林春疲乏地靠坐在角落,脸上蒙着一层淡淡的黑气。剃头佬也不知道用枯叶卷了什么,坐对面吧嗒吧嗒地抽,被烟熏得流鼻涕揉眼睛,捶胸顿足地咳嗽。
“妹子,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什么时候也别跟自己过不去,能吃就吃,能喝就喝。人早晚都得死,想那么多没用!能快活一刻是一刻。”剃头佬在用他对人生的理解劝林春吃东西。
“你其实是个好人……”林春突然幽幽地冒出一句。
剃头佬一愣,皮肤像过了电一样。还从来没人说过他是好人。
剃头佬摸摸头,自嘲地说:“你这是骂我哪。我要算好人,这世上也就没恶人了。”
“有装作好人的恶人,也有装作恶人的好人。你就是装恶人的好人。”
这话听着绕,可剃头佬听明白了。他发现自己这些年确实是靠装恶人活下来的,这发现既叫他欣喜又叫他失落。连这么个柔弱的小女人都能一眼看穿他,他还混个什么劲。
剃头佬有些沮丧,要早些年有人对他这样说,他也就不会吃黑道这碗饭了,更不会因为杀人跑路,更不会跟着第5军走进这该死的地方。一切都是命。
“……妹子,之前有对不住你的地方,你就当个屁把我给放了。”剃头佬讷讷地说。
“不……”林春定定地看着剃头佬的眼睛,“我要感谢你,你为了救我差点儿死了。”
剃头佬目瞪口呆。林春当他的面脱衣服,脱得那样平静,直至一丝不挂。
“你不是想要我吗,来吧……”
剃头佬喉咙发紧,用力吞下一口唾沫:“你……你这是干什么,是不是烧糊涂了。”
“我很清醒,比什么时候都要清醒。趁我还活着,让我报答你,这是我唯一能给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