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 学
从1930到1940年年底,他创办了中华戏曲专科学校,聘请燕京大学毕业的焦菊隐为校长,后焦去法国留学,由金仲荪接替。程砚秋出任董事长。办学十年间,培养了德、和、金、玉、永五个班,共二百多学生。宋德珠、李和曾、王金璐、李金泉、李玉茹、王和霖、李玉芝、白玉薇等名角,皆出其门下。程砚秋废除了磕头、拜师、体罚等老班社的规矩。在舞台上,不准饮场,不准用检场人,不准用跪垫,即使像《玉堂春》里的苏三整场都是跪唱,也不许用。除了专业课程以外,还开设了文化课。其中包括国语、古文、历史、地理、美术、算术、音乐、音韵、英文、法文、日文等课程,其分量超过当时的初中。他还组织学生排练西方话剧,如《梅萝香》(华尔克著,顾仲彝译)等。全校实行奖励制度,每年评定一次优秀生,头五名发给十二元的奖学金以及铜镇尺、乒乓球拍子等物。这样的举动,在当时被某些人视为“歪门邪道”。程砚秋治理学校的突出思想,就是“演戏要自尊”。他常对学生们说:“你们要自尊,你们不是供人玩乐的戏子,你们是新型的唱戏的,是艺术家。”。他又对女学生讲:“毕业了不是让你们去当姨太太。”
最终学校还是停办了,到了1943年3月程砚秋还在处理学校解散的善后事宜。先是偿还一万六千元(伪币)的债务,再变卖学校的大汽车、戏箱、家具,最后再卖掉北京东华门大街南翠明庄校产才偿还了全部的债务。数年间卖掉若许之物,程砚秋心情沮丧,形容自己“像个败家的旗人大少爷”。
1944年在务农时期,为了使青龙桥周围的农家子弟读上书,他也创办了一所功德中学,地址就是残破的功德寺大庙。他自掏腰包修缮校舍,定制桌椅,聘请老师,还让自己的老管家去看门做饭。接着又买下占地十八亩的金家花园专作学生宿舍。他规定农家子弟入学,一律免收学费。后来从城里来了一批流氓学生,打架斗殴,欺负女生,吓得当地孩子不敢露面。因货币贬值,教员也三天两头闹着要求涨工资。一个谋福利、积公德善举,成了一个没底儿的大坑,只见没完没了地向这位艺人董事长伸手要“银子”,却没见办出什么有益于农村教育的事来。程砚秋吃尽苦头,学校越办越办不下去。一次他去天津,见到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就把自己热心公益兴办乡村教育的苦恼说了出来。一点儿也不觉奇怪的张伯苓劝导他,说:“你可不是搞这行的,不知道社会上专门有一批吃教育饭的人。你现在又不演戏,只出不进,一个人养活这么一大批人。日子长了,非把你吃垮不可。还是赶快收摊为妙。”
他收摊了,当局接手了,功德中学更名为颐和中学。他把金家花园改为程家花园,间或来此小住。抗战胜利后,目睹官场的腐败,他没高兴多久。程砚秋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灰心失望,过着一种时隐时显的生活。
听朋友说,颐和中学今天还在呢!现在就读的学生知道创办人程砚秋吗?
“新艳秋”事件
有人说,程砚秋太“独”。这主要是指他的私房戏不肯轻易传人。程砚秋觉得这样做没什么不对。他说:“中国几千年遗留下来的什么‘祖传秘方’、‘私藏珍本’等等,不也全是这样‘独’吗?”其实,他的“独”是有所针对的。针对的是未经许可和同意,暗中把剧本及表演偷传出去的人。这里要介绍一个女演员,名叫王玉华,艺名玉兰芳,后改新艳秋。这个叫玉兰芳的女士本来是唱河北梆子的。1925年左右,自从和哥哥一起看了程砚秋以后,兄妹俩一起迷上了程派。她当即暗下决心:不唱梆子,唱京戏,且一心学程。每有演出,她和哥哥必去“偷”戏。俩人躲在戏院楼上的角落,哥哥专记胡琴、唱腔的工尺谱(即曲谱),她就用心记下全剧的唱、念和身段。戏散人静后,二人步行回家,一路研究刚才看戏之所得。说着说着,就比划起来:哥哥哼着胡琴伴奏,妹妹一边唱着,一边就走起身段来。回到家中多困也不敢睡觉,接着练。没有镜子,就在月亮地里练。从影子里,看自己的身段,非把当天所学熟记在心才行。有时,一弄就弄到天大亮。在梨园行,这叫“偷戏”!“偷戏”是大忌。为了怕被人认出来赶了出去,新艳秋是化装成男孩子去剧场的。几年“偷”下来,就把程砚秋早期代表剧目都“偷”到了手。梅兰芳和齐如山看了她的表演,惊异地说:“这孩子的唱法,很像程老四(即程砚秋)呢。”就建议她拜程为师。结果可想而知:被程婉谢。之后,经前辈介绍,新艳秋拜了梅兰芳。但她实在是喜欢程派。既然得不到亲传直授,她就绕着弯子学。一是拜了程砚秋的老师王瑶卿为师;二是向给程配戏的搭档、伙伴学习。见她苦心学程,人家也就乐于指点。当她觉得时机成熟了,便亮出了“程派”的旗号,改名新艳秋。连她自己也觉得这个艺名是对程艳秋“不大尊重”。但她顾不上这些,为什么?用她原话来说是:“为了舞台上站住脚,能红!”还说:“我为了唱戏成名,对不起程先生。”——一个人做于心有亏的事,其实心里是明白的。
有心计的她不仅红了,还和程砚秋叫板又较劲。一是忽出奇兵,策动了“鸣和社倒戈”事件。简单说,就是用重金把程砚秋“鸣和社”戏班里的小生演员买通,连人带程派剧本都弄了过来。要知道戏曲舞台必须有生旦相配,故程砚秋怒不可遏。二是趁程砚秋赴欧考察之际,她大唱特唱。三是把与程砚秋同台合作的人,拉到自己的班社中,陪着她唱。效果当然是立竿见影的:“一下子,我就红得发紫。”(新艳秋语)当程砚秋发现曾与自己合作得很好的小生将他的本戏偷传给别人时,便与之断然决裂。后来每当他演出,只要听说有人来偷记他的剧本唱词、念白、唱腔、身段时,他立即把琴师找来,在后台临时变动主要唱腔。叫那些偷艺者摸不准,学不去。程砚秋的“独”,看起来挺自私的,我倒佩服程砚秋的“独”,因为他最早懂得知识产权的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