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言

却是旧时相识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

从来不曾觉得红尘散漫,反而珍惜得如此温良,每当静下来,心里都会生出一种轻叹的感慨,能以一个女子的柔肠和心思走过绵密的人间岁月,指尖裙角不经意间扫过繁华里的一点静默,却是那样的喜悦,婉转在心里,终成挚爱。

比如读画。

此时,正值清秋,天空碧蓝如洗,草木苍绿,一切春天的灿烂与迷离,夏天的热烈与彷徨,都在此刻沉淀下来,仿佛可以凝固在这时光深处,用一种最幽雅的姿势,从容而淡定,拂拭着历史的尘埃,总在一刹那,心思相对,触手可及。

我读画,没有章法,只是一心一意跌进去,仿佛旅途一般,一个人背着行囊,抛开周身的繁乱嘈杂,还有烟火灯影的琐碎,跋涉进去,循着那溪声云影,恍然转进另一个风日下。

每当展卷,那个朝代的寻常巷陌,市井人烟,春柳花堤,秋霜明月,扑棱棱地出现在面前,仿佛能听见闹市的喧嚣,深院里秋千架上的轻笑,还有门外谁匆匆赶来的脚步,透出一点点清逸的冷,衬着茅舍清酒的暖,引来素心野趣的雅。

时有恍惚,是画中人的影,却换了自己的一片心肠。

那些才情容姿超绝的女子,她们是红尘里开不败的花,纵然已风雨飘零了无数年华,仍艳艳地明亮在这浓墨淡烟里,且还是那么寂寞,什么都不用说,只那份相对无言却饱涨的风仪,就让人愿意坐下来,陪伴着,张望秋水寒潭里的影子,是她,还有他。

定定神,惟恐丢失自己,转而去触摸画家的名字,他含笑独立,担风袖月,有几分爽朗几分忧郁,再回首,是知己间的清谈,那么惊心。

所有的思绪,飘渺而凝结,与记忆深处浅浅淡淡的篇章重叠,几经轮回里的风霜,验证曾经沧海旧誓言。凝眸处,指尖的花倔强而苍凉地盛开,只为转身时,邂逅这段刻骨铭心,止水梵花的眷恋。

一时间,仍是痴掉。

不是台上青衣轻抛的水袖,不是深闺女子指间的罗帕,也不是托付终身的锦绣铺面。而是埋藏情感在红尘人生里的一点积念,说到底,不过是一段幽柔心意,一份安适团圆的期盼。

喜欢天然,穿梭于旧年光阴,偶遇古典情致,这些,由来已久,把缘分看得淡,却铭记得深。

人生兜兜转转,走走停停,多少妙契无言的感叹,最后都归于恬淡的笑,最浓的丽色,原就在脉脉不得语中。

画里读画意,也不过是寻自己。

我仍然一无所有地读着画,读着人生。

恍惚间抬头,斜阳已暮,心间白云往返,终于走成寂寞,我不敢再逗留。

随手打开《牡丹亭》,想把自己扯回现世的安稳中,不料却见俊朗书生失魂落魄,偏是“拾画”这一折,惊喜过后有哀楚,对着画意浑然忘我,原本是这样爽朗的真实。

我也逃不出。

情归无由,浅尝者说破,深尝者,说不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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