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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个“娱乐至死”的年代,严肃和神圣的事情是不存在的,也是不必要的,郑凡记得一位讲后现代主义的教授在课堂上慷慨陈词,唾沫星子在粉笔灰中乱溅。
结婚不需要父母之命,不需要媒妁之言,不需要开介绍信,也不需要亲朋好友参谋把关,只需要两个人怀里揣着身份证就行了,到婚姻登记处现场照相、现场拿证,半支烟的工夫就可把一生的大事搞定。然而,农民后代郑凡内心深处远没有他在网上表现得那么潇洒和前卫,他觉得如此草率地行动就像在电脑上打游戏,太随意了。站在婚姻登记处门口时,与郑凡手指紧扣的韦丽问郑凡:“你怎么手心里都是汗?”
韦丽去马路对面的打字社复印身份证,郑凡给黄杉打了一个电话,电话里黄杉笑得有些失控:“一大早给我玩幽默,想改行当赵本山?”
郑凡说这是真的,没骗你,黄杉说不是骗的,就是编的:“二十二岁,长得还像梁咏琪,一下线就跟你去登记,你以为你是刘德华谢霆锋呀!”郑凡说你要是不相信就当我没说好了,黄杉说:“我要看报纸清样,没空陪你白日做梦,晚上把新婚妻子带过来,凭两人结婚证,请你们下馆子吃火锅。”
郑凡又给舒怀打了一个电话,舒怀在电话里相当冷静:“新新人类玩裸婚也是有的,那是出于好奇,而不是因为爱情。你最好先去调查一下,看看身体有没有疾病,比如先天性心脏病、脑血管畸形之类的,那可是随时要出人命的。狐臭问题不大,可以看好的。”
郑凡说这都已经站到结婚登记大厅门口了,一切都来不及了,舒怀安慰他说:“不要紧,把证拿了,晚上我们先把黄杉的火锅吃到嘴,真要是同床异梦,把证吊销掉就是了。说老实话,驾驶证、厨师证、健康证、残疾证、学生证,所有证中,最不靠谱的就是结婚证,吊销得最多的也是结婚证,你也别太当一回事。”
韦丽手里攥着身份证复印件过来了,她问手里抓着电话的郑凡:“给你父母打电话了?”郑凡说:“我父母在乡下,没电话。你呢?”韦丽拉着郑凡的手往结婚登记大厅走:“我不告诉他们。”
为了等韦丽下班,郑凡、黄杉、舒怀、悦悦一直等到晚上九点多才吃上火锅,韦丽没到前,黄杉、舒怀、悦悦把郑凡的结婚证像验证假币一样反复推敲了许多遍,悦悦有些惊讶地说:“现在的女孩子胆子太大了,有个性!”黄杉将结婚证扔到郑凡怀里:“假的!假证贩子那里买的。”郑凡急得涨红了脸:“你不想请客就直说,凭什么说结婚证是假的?”
正在争得兴起的时候,韦丽来了,跟大家一见面,所有人都傻了,一个清秀而纯朴的女孩,看不出半点前卫,也看不出身上有多少人间烟火的气息。郑凡从大家惊诧的眼神中收获了一份自信和得意,他拉着韦丽的手向各位介绍说:“韦丽,法国家乐福超市收银员,从毕业到现在天天数钱,经她手数的钱,可以买下一座城市。”韦丽笑着跟大家打招呼:“大家好!我叫韦丽,很抱歉,我因为数别人的钱来得太晚了。”大家都被韦丽轻松的情绪感染了,相互寒暄几句,各就各位。
菜早就点好,麻辣火锅里已经咕咕噜噜地沸腾了。韦丽落座前从人造革坤包里掏出结婚证:“郑凡说凭结婚证吃火锅,我带来了!”
黄杉有些尴尬,他要凭借自己的如簧巧舌迅速改变这顿火锅的性质:“没证吃火锅,这顿饭是同学聚会;有证,那就是给你们摆婚宴,意义完全不一样。”这么一说,大家都说言之有理,于是共同举杯,热烈庆祝,吃火锅的气氛好极了。悦悦挨着韦丽,将一块黄喉夹到韦丽的油碟里,两人一见如故,亲热得有些过头,说话就无所顾忌了:“你年龄比我小,胆子比我大,舒怀有房子我都不敢拿证。”韦丽说:“悦悦姐是不是还想要一部车?”悦悦摇摇头:“总觉得心里没底。”黄杉插话问:“是你对舒怀没底,还是舒怀对你没底,怎么个没底?”悦悦被问住了,想了一会儿,她说:“没底是一种感觉,而不是一个结论,具体的不好说。”她将头转向韦丽,“小妹,你说是吧?”韦丽说:“我对郑凡有底,他说话算数,放弃大上海,说来就来了。我也说话算数,昨天见面,今天就跟他拿证了。”
黄杉感慨万千地喝了一杯闷酒:“怎么好女人我们就遇不到呢?玲玲跟我好了三年多,要是不采取措施的话,孩子都会叫我爸爸了,可她走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打一声,人和洗脸池边的半瓶资生堂润肤水一同消失了。”说起玲玲跟一位五十多岁的东北皮货商结婚的事,酒喝多了的黄杉痛苦得哭了起来,“找一个五官健全的人不好吗?非要找一个门牙少了三颗的老头来腌臜我。我他妈宁要三颗门牙,也不要三套房子三辆车子。”
韦丽拿起一张餐巾纸递给黄杉,一脸的迷惘,灯光和火锅的雾气笼罩着错综复杂的情绪,话题由轻松而变得沉重起来,舒怀问韦丽:“你爸妈也不介意郑凡租住在城中村,而且隔壁还住着一个卖老鼠药的小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