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隐的话再一次应验了。那一天梁君也看到了胡峰,她一眼就认出了他,虽然他穿着一件僧袍。这件僧袍反而证明了戴隐的预感,如果他没有目的,又何必披上一件僧袍?他在遮掩什么?梁君忽然明白戴隐为什么坚持一个人住在学校,戴隐说得不错,胡峰果然在广州,他一直在准备射出一颗子弹,戴隐是在保护她。
必须离开广州了。
10
一年以后的江西地界,那是在洞庭湖畔,那地方十分荒凉。此前的路线是粤北,之后是粤西,之后是广西,再后又是粤北,每一次都是短暂的停留。那些日子,两人已走得精疲力竭。戴隐说,君,这就是洞庭湖了,歇一会儿吧。我想下水洗洗,已经多少日子没洗过澡了,我现在脏得不敢亲近你,我差不多成了一条癞皮狗了。梁君说,王小雁就说过你是落水狗。当年你还是美专的人体模特呢,我们女生都叫你希腊雕塑,瞧你现在就像一个农夫。你洗吧,我看着行李。戴隐说,可惜我当不上农夫,农夫多好啊,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家里还有一个女子等着他。
梁君说,那我们就在这儿当农夫吧。戴隐说,行啊,我是农夫,你就是农夫的媳妇。
自从离开上海,戴隐从来也没痛快淋漓洗过一次澡,那一次他觉得十分痛快,浩瀚的湖水让他觉得自己成了一滴水珠,觉得自己和湖水融为一体了。他想,这么阔大的湖水也是由一滴滴的水珠构成的,那就当一滴水珠吧。从湖水中走出来,他招呼梁君也下来洗洗。
他们都听到了一声枪响。
九个月以后,梁君生下了戴隐和她的儿子。那时她已经回到北平,她为儿子取名戴布衣。王小雁问梁君,怎么给孩子取了这么老派的名字?梁君惨然一笑,亏你还是国文系毕业的呢,你再想想这名字。王小雁瞪起眼睛想了一气,忽然说,布衣,是不是“不易”的意思啊?
梁君流着眼泪抱起儿子。
(《作家》2011年第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