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 惧(11)

梁君开门示意戴易进屋子,戴易呆呆地看着梁君,他发现就这么几天,梁君竟是瘦了许多。戴易疼惜地看着她。梁君推了他一下,说,看看我们的屋子吧。戴易拉着梁君一起进了屋子。屋子很小,除了一张小桌子,几乎也没有什么家具,最醒目的是那张双人床,一床被子工整地叠放在床头。戴易说,你哪来的钱租房子啊?梁君说,我早说过,这些事你不要管,反正房子租下来了。是不是太简陋了?原来梁君把母亲和自己的一点首饰当掉做了房租。戴易说,有了你,再简陋的屋子也不简陋了。戴易欲把灯打开,梁君说,不要开灯。戴易说,为什么?梁君拿出一对蜡烛放在桌子上,默默地看着戴易。戴易说,瞧你,什么都准备好了。戴易点起蜡烛,屋子一下子亮堂起来。戴易拉着梁君坐在床上,说,瞧你,脸像蜡烛一样红。古人说得真是好啊,洞房的花烛就是不一样。梁君摸着自己的脸颊,羞怯地说,光说我,你脸也是红的,今天说不定有多少人议论你和我呢。戴易说,所以你才脸红了?怕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们都是成年人了,有什么好担心的。梁君说,可那毕竟有个婚字,我们却不是。戴易说,有什么不一样,本质是一样的,只要我们相爱。梁君说,其实也是,怪得很,有时候我不知不觉就又成了一个小女子了。戴易说,不管是大女子小女子,我都喜欢。君,你看到那盘月亮了吗?你看它是多么圆满,像银盆一样。梁君说,纠正你一个词,那不是圆满,是完美。戴易说,还是你说得对,不愧是国文系的才女啊,改一词意思就全不一样了,我们真是堪称完美啊。梁君说,可惜月亮有圆的时候,也有缺的时候,更多的时候是缺,就是不缺,也会被乌云遮住,所以那圆满也是一个暂时。戴易说,干吗说这么深刻的话,现在我们不是在一起吗?秦观说,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梁君说,你的意思是说,现在的我们只是暂时?戴易拿起梁君的手,说,怎么会啊?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我俩只有在一起,才叫完美呢。这是天地的造化,就像这月亮,只有月圆才称得上圆满。梁君向往地说,但愿我们一辈子永远也不分离。

戴易握住梁君的手,说,君,今天我不回宿舍,可以吗?梁君说,那怎么行?明天才是我们同居的日子。戴易说,可是学校的宿舍早就关门了呀,我就是回也进不去了。梁君说,怪不得你来得这么晚,你是变着法儿想不回去。戴易说,那绝对不是,我和胡峰刚刚分手,我差一点忘记我们的约定呢,要不是胡峰提醒我,我可能不会来。梁君说,你若是不来,我就永远也不让你进屋子。戴易说,这么说,你答应我留下来了?梁君说,我答应你留下来,是因你回不去宿舍了,但是我俩不能睡一起,你保证。戴易说,太好了,我保证。说实话,只要能看到你我就满足了。梁君说,又说违心话。戴易说,真是心心相印啊,我心里想的什么你都知道了,我承认我说的是违心的话。梁君说,你可是刚刚作过保证。戴易说,不公平啊。梁君说,你什么意思,怎么不公平啦?戴易说,你明白的。梁君说,我不明白。戴易说,那天在美专,你看到了我,可是我们就要实行同居了,我连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也不知道。梁君说,明天你就看到了。戴易说,可是我现在就想看到。梁君说,我怕你得寸进尺。戴易说,我保证我不会。梁君说,那好,请你转过身去。戴易听话地背转身体。

梁君说,转过来吧。

即使是有心理准备,戴易还是止不住心中一阵狂跳。他眼前的梁君把自己完全打开了。那是一个一丝不挂的梁君,也是一个完美的梁君。看着美丽的梁君,戴易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梁君说,这下扯平了吧,你怎么不说话?戴易给梁君披上衣服,扶她上床。那一阵戴易的心像一只小兽一样狂跳,梁君甚至也感觉到了,她说,戴易,长大以后,我的身体连母亲也没看过,今天让你看到了。戴易说,谢谢你,你让我见到了人世间最美的东西,梁君,你真是美极了。梁君说,你也一样,那天在美专看到你,女生们都尖叫起来,回来的一路都在议论你,说你是希腊雕塑,背地喊你“大卫”。戴易说,我是大卫,你就是米罗的维纳斯。其实我不够格当大卫的,大卫是一个英雄,他杀死了非利士巨人,保卫了他的祖国和人民,所以我还远远不够资格。梁君说,你若不够资格,那我也不够资格。戴易说,女人和男人是不一样的,男人要当英雄,男人要保护女人和家园,男人代表力量,维纳斯是女人,是生命和自由的象征,是美的象征。君,你就是我心中的维纳斯。梁君轻轻呻吟了一声,仰起脸看着戴易。戴易说,你不要这样看我,再看下去我就把持不住我自己了。梁君说,我也是呢,忍一忍吧,只有一天了,明天才是最神圣的日子。

第二天一大早,十几个同学就到了,他们都是戴易和梁君最要好的同学。王小雁看到戴易说,你这家伙昨晚没回去吧?戴易支吾着不敢回答,同学们起哄今天才是同居的日子,说他和梁君偷吃禁果,闹着要罚他。有一个同学说,罚就不要罚了,让他俩谈谈恋爱经过吧。梁君啊,你在国文系女生中最先举起同居的旗帜,还是你先说吧。男生们让梁君先谈,女生们则让戴易说,大家正在笑闹,忽然听到隐隐的敲门声。王小雁性子急,抢着开了门,门外竟是胡峰。

梁君拉着胡峰说,快进来,就差你一个了。胡峰惨白的脸腾起一片红晕,抽出手说,我是不速之客吧?戴易说,这是什么话?最希望你来呢。王小雁说,胡峰你带来的是什么礼物啊,这么一个大包袱?胡峰说,谁也不能动啊,礼物只有他俩才能看,把包放到床下,暗示戴易有话告诉他。戴易跟着胡峰出了屋子,问胡峰道,你怎么不去看医生啊,身体好些了吗?胡峰说,不要紧,歇几天就会好的。戴易说,包袱里是什么东西?胡峰说,包里是游行的标语,放在学校的宿舍不安全,你一定要把它藏好。戴易说,你放心吧,今天是我和梁君同居的日子,报纸已经登了消息,谁也不会想到标语藏在这里。胡峰说,我也是想到了这一点才拿来的。戴易啊,祝贺你。戴易说,谢谢你。胡峰说,我俩不要在外面说话了,梁君还等着你呢,我不进去了。戴易说,再玩一会儿吧。胡峰习惯性地锁紧眉头说,没有心情啊,游行马上就要开始了。戴易说,是啊,你身体不好,事情又那么多,早些回去,好好歇一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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