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雁是国文系同学中和梁君最要好的女生,彼此间是无话不谈的,只有她知道梁君和戴易要实行同居。王小雁是戴易的铁杆粉丝,她在心里也是十分倾慕系里的体操王子的。说实话,对梁君她是有一点妒忌的,但友谊还是占了上风,所以她无条件支持梁君。那一天上课王小雁发现一向用功的梁君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明白梁君一定是有了心事。下课后,她在走廊等着了梁君,问她,你那个计划怎么样了?梁君说,泡汤了,我没钱租房子。王小雁说,那算什么事?让戴易租就是了,你一个女孩子操心那么多干什么?梁君说,戴易有他要忙的事。王小雁说,什么事能比过你们这件事?你不说,我去跟他说。梁君拉住王小雁,说,不骗你,他真的有事情要忙,算了,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王小雁说,要有办法你早就想出来了,你还不是没有办法?戴易忙什么,不就是学生游行集会的事情?梁君说,可不是,他分不开身啊,他是游行活动的组织者呢,我是真的没有办法了,我妈把钱看得比命还重要,钱就是她儿子,她成天搂着钱儿子睡觉呢。王小雁说,那怎么办?真是急死了。梁君看着王小雁,扑哧笑出声来,她说,皇帝不急急死太监,看你的样子比我还着急,说吧,你是不是也要实行同居?赶紧交代,哪个是你的他?王小雁说,我倒是想和谁同居呢,可惜还没找到那个人,我是把你当成自己了。想不到你忙乎了这么多日子,连戴易的毛也没摸到,我还想让你说说经验呢。梁君说,你真是没羞。两人闹了一会儿,王小雁说,我回去也找点什么衣服当掉,有一点算一点吧。梁君说,小雁,谢谢你了,我真是一点辙没有了。
王小雁没去成当铺,她甚至没回到家,因她在路上看到了戴易。一见戴易,王小雁就说,姓戴的,你还在这躲清静呢,你那位卓文君可是要急死了。戴易不明所以地问道,你说的是什么事啊?王小雁说,梁君已经把房子找好了,可是她妈妈不同意你们实行同居,她不同意,梁君就没钱租房子,她现在要急死了,你还在这里躲清静。戴易吃了一惊,看得出梁君母亲很喜欢他,怎么会不同意他俩同居呢?想必老太太一定有自己的原因。联想到家里也没给他回信,戴易想,老人们很可能有自己的一番心思,但是不管什么心思,都阻挡不了他和梁君实行同居。
戴易来不及和王小雁多说,匆匆去找梁君。在国文系的教室里,戴易找到了梁君,梁君正在上课,戴易等不得下课就闯进教室把她拉了出来。他问梁君说,出了什么事情,你妈妈不同意我们同居吗?梁君说,可不是,算你说对了。戴易说,没钱租房子了?梁君说,这个不用你操心,我会想出办法的。戴易说,那就算了。梁君瞪起大眼睛,说,什么算了,你打退堂鼓了?戴易说,怎么会?我是说我来想办法。梁君说,你有什么办法?戴易说,你别管了,钱我会搞到,房子的事还是你张罗,我实在是分不开身。梁君有一点不高兴地说,还有什么事比我们的事更重要啊?你究竟在忙什么?戴易拉着梁君的手,说,君,请你相信我,我的确有很重要的事情,有时间我会告诉你,现在我要走了,放心,钱的事我负责。说罢,一溜烟地跑走了。
戴易给上海打了电报,他是打给母亲的,在电报中他说急需一笔钱用,让母亲赶紧寄过来,越快越好。
管家把电报拿给戴易的父亲,他说,是我的吗?管家说,电报是少爷打给夫人的。父亲说,既是打给她的,你给她看。戴易的父亲想,一定是戴易把处朋友的事情又告诉了自己的母亲,这样也好,省得他跟夫人说了,事情早晚要捅破。夫人看罢电报,对丈夫说,是易儿的电报。戴易父亲说,早前他写信给我了,说罢独自上楼了。夫人对管家说,你赶紧去电报局,给少爷寄一笔钱,他急等着用。管家走后,夫人上楼对丈夫说,易儿来信说什么了?戴易父亲反问她说,打给你的电报说什么了?夫人说,我先问的你。戴易父亲笑说,本来不想告诉你,怕你烦恼,易儿信中说,他在北平处了一个女朋友。夫人说,是吗,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戴易父亲说,正要告诉你呢。夫人说,那可怎么办,我们怎么对顾家说?那女孩什么样啊,也在燕大读书吗?戴易父亲说,这一切他都没说,只说那女孩也读的燕大国文系。夫人说,按说一个女孩子能读到燕大国文系也很难得。戴易父亲说,顾家小姐不一样读光华家政系?夫人说,说得是啊,我还是喜欢顾家女儿,自己看着长大的,北平那女子见也没见过,不知能不能喜欢起来。戴易父亲说,我也和你一样的意思,我是坚决地不同意。对了,忘记问你,易儿打给你的电报说了什么?夫人说,他急等一笔钱用。戴易父亲问道,你寄给他了吗?夫人说,刚刚让管家去寄了。戴易父亲说,怎么也不和我商量?夫人说,你不说他也给你写了信,我以为他来信也是钱的事。又说,就是一点钱,有什么大不了。戴易父亲说,我哪里是舍不得那一点钱,我是怕他和那个女孩子实行同居呢,现在这种事情很时髦啊。夫人说,那可怎么得了?戴易父亲说,寄也寄了,说什么也晚了,但愿他不是为了同居的事。
两天以后,上海那笔钱就寄到了,但是梁君找好的房子却被东家租给了别人。梁君烦恼地说,都怨我妈,钱成她的儿子了。戴易说,也不怪她,要怪就怪我。钱在手中不怕租不到房子,钱放你这儿,你慢慢找房子吧,不急。梁君说,为什么不急?我在家里再也住不下去了,我妈和我一句话不说。戴易笑说,不光是她和你不说话吧,你急着搬出来,是为了我们实行同居吧?梁君说,那当然,你不想吗?戴易说,我比你还想。梁君说,咱俩同居总要登报宣布一下吧。戴易说,说得好,我早想好了同居宣告。梁君说,你怎么说?戴易说,燕大国文系梁君小姐和戴易先生本日实行同居——这样说行吗?梁君说,有什么不行?那天还要请同学们来庆祝一下。戴易说,一定要请,国文系学生登报实行同居,我俩是第一对呢。君,你期待那一天吗?从那一天开始,你就是我的爱人了。梁君说,你这叫什么话,我现在不是你的爱人吗?戴易说,不光现在,你永远是我的爱人。梁君依着戴易说,可是我总觉得你心里还有别的事情,我问你,在你心中,我是最重要的吗?戴易说,君,你看见眼前这一泓碧水吗,你就像这一泓碧水一样,我心中有一个永远的未名湖,还有一个如同未名湖的女子。梁君神往地说,未名湖还是钱穆先生起的名字呢,这个名字真好,你看,湖水多么美丽啊!戴易没有回答梁君的话,他想,表面看这是一泓平静的湖水,其实水里面暗藏着波澜呢。
戴易心里想着的是即将举行的游行示威,说实话,这一样是让他期待和兴奋的。戴易不知道,有一个人和他一样急得要命,那个人就是钱师。连上峰都知道进步学生要举行示威游行,然而这么多天过去了,关于学生游行的路线、集会的地址钱师还一无所知。派出去的警察和便衣一个一个溜回来,每个人都让他骂得狗血淋头。骂归骂,事情还得让他们去办,看来还得恩威并施。钱师指着下属的脑门儿说,你们这些草包还回来干什么?告诉你,谁要是打探出学生集会游行的地点,本局长奖励两根金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