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节:一米线外

她一亿次但愿他能飞龙在天,如果不,便充当邪恶的堕天使,终归是一个另类的天堂,她渴望逃逸之处。却在宝蓝的可乐罐、沉褐的小核桃、金灿灿的花生油之间,深深地懂得绝望。知道,这是命运所能安排的、最不堪的结局。

而超市,不是哭泣的好地方。

一米线外

不属于自己的,无论钱与人,

都应该站在一米线之外。

这是一场不知不觉、因其缓慢而无从设防的陷落。

她年轻,难免莽撞。进电梯也一团火似地冲进,按过楼层便心不在焉哼歌,门一开,径直举步,被人轻轻一挡:“丫头,这是十五楼,一楼还早呢。”顺着手臂一瞥,他的笑里不见责备,全是纵容。她像夜行的人,遇见还亮了灯火的客栈,乍惊乍喜。

是一家公司的,此后渐渐熟识。他中年,微胖而讷言,半生埋首文案,如鸵鸟自藏于旷旱的沙漠,却在座位旁,养了一盆极丰盛的黄金葛,是无数燃烧的渴望。她却是新人,每每被压力、噩梦、人际的无名纠葛追杀,向他诉不尽苦水,他只给她倒一杯菊花茶,略略点拨几句,她不服道:“都是老生常谈。”却也承认他话里淡淡的药草香,治百病。

这交往散漫而简单。微凉午后,偶尔聊及书、电影、喜欢的某一家馆子,她看着他,万分惊奇,原来他们有这么多地方相投。一时沉寂。远处谁的高跟鞋,一路铿铿而去。而茶杯在她手里,暖的,十分家常,与一切犯罪的诱惑都那么远。她无端便心慌意乱。

起身时只觉若有所待,转身的刹那便是惆怅,踏出第一步像挣扎着什么,突然他说:“他们送我两张美展的票,一起去看吧?”她抬头只见玻璃窗里,有桃花在她眉端眼缘攒动,比她的大红裙色更甚三分。有些事,不由得她思索。“好。”

约在很远的路口见了。笃定如他,此刻也着忙,周身捧了许多慌张,一举一动就“劈劈啪啪”往下掉,讷讷半晌忽然道:“我得取点钱去。”——是不大出来交际的男人吧。

她在他身后,看着他低头操作提款机,颈际有幼细汗毛,在夕阳下,如草色遥看,微泛金色。啊,她如同《小王子》里的狐狸,得到了麦子的颜色。她禁不住迈前一步,是想要抚触吗?他却敏感地一回头,一抹按捺的焦躁。

她一怔。他的手还按在键盘上,踌躇着,口唇微翕,仿佛含了火炭,迫不及待想吐出来。

空气冷静如冰河,银行大理石的外墙映着她的错愕。他们说银行起于中世纪的欧洲,因此一如宗教,有很多温和而斩截的规则。

而他,原是人家的丈夫。她突然领悟,关于密码和偷窥的可能。张口结舌地说:“我,对不起,我,突然想起件事……”穿过马路,像恐龙穿过荒野般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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