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节:她和她的巧克力情人们

她和她的巧克力情人们

那是记忆里最蜜甜的巧克力之吻,

但其实——已经换了人……

暗黑,冰冷,有时硬如铁,然而是轻的,燃烧过后的陨石。而它的骄傲,终究在她唇齿间融化后,便尝到了,浓烈的苦,焦灼的香,无可言说的甜。

她喜欢吃巧克力,不知从何年开始。冬天的时候喜欢披一件巧克力色的长外套,内里穿一件同基调的紧身短袖小毛衣,别人见后吃惊地问:“冷吗?”她微微一笑,扬扬手中的巧克力金纸说道:“若还不够,我便燃烧脂肪。”

那时还没听过情人节,巧克力却有人送了。大清早来上学,直到放学,抽书包的时候,“啪”地掉出一大块巧克力。疑疑惑惑,拾将起来,四顾都是嗤嗤笑意——或者全班同学都以同一姿态,等待这一刻?终于看向惟一的嫌疑对象,男孩正襟危坐,头也不抬,只是耳根一阵阵红起来,是火烧云。窗外,梧桐树干如墨绘。

那巧克力是非常貌不惊人的一长条,压出方格格。国产巧克力,总是极甜,苦变得微细如脯,有大粒的砂糖,沙沙的。我含着,好久,不舍得咬,然而还是一点点化了。

十七岁上大一,开始混沌的恋爱。寒假时他忽然来看她。是没有冷气、室内比室外还冷个三四度的严冬,她裹一件破铜烂铁的旧军大衣去开门。他隔着铁门,递过一个铁盒:“今天是情人节……”坚决不肯进门。

是那些年流行的,丸子似的巧克力,一层碎榛仁、一层黑、一层奶油、一层脆皮,剥衣见笋,内核是一颗完整的杏仁,如一颗怯怯的、坚硬而脆弱的心,据说里面有剧毒的氰化物。微微的剧毒,如爱情。

也曾细细捏了巧克力给男孩,手势如拈花,男孩却道:“你没洗手。”气鼓鼓的,半真半假。她讪讪地,只好往自己嘴里一丢。男孩又叫:“喂,说了给我的。”一块巧克力,半边嘴里,半边嘴外,正吞也不是,吐也不是。男孩忽然倾身而来,嘴对上她的嘴,巧克力一点点,化了,流入我的喉咙。那是记忆里最蜜甜的巧克力之吻,但其实——已经换了人,是再唱的一曲“思想起”。

某一个年纪之后,老去便如坠岩。却还是每一个情人节,都有人送巧克力。只因为寂寞吧,冬天这样冷,有时有雪,空气里时时都有年节的气味,实在不能一个人在万人笙歌之夜,偎被长睡。

有一年在北京,看见一个陌生牌子,褐色微皱的硬纸盒包装,极素朴,仿佛不染尘。好贵,手掌大的一盒,一百多,售货小姐的微笑里也有倨傲:这是全世界均价,每天按美金牌价换算的。她一时起兴,叫身边的男人:“送我好吗?”便悲哀地发现,并不爱他,所以才会不计较他的钱袋。而她,在所爱的人面前,有多卑微,在爱我的人面前,就有多残忍。轻轻地,将纸袋揉成一团,心口就生了微微的褶皱——而那天价的巧克力,其实也没那么好吃。

自己才是自己永远的情人,情人节便去买一个小礼盒装。熟透的牌子,老在促销做活动,她便有:金色妆镜,金色的梳,金漆眉笔,镌着巧克力牌号,是她吃过的巧克力,化了蝶。

因此,人家想去欧洲度蜜月,她只想去美国一个叫做翠西的小镇,美国最大的巧克力生产地,据说那是全世界最甜蜜的地方,连路灯都做得小身材,大味道。她相信,每一个黄昏,当路灯历历燃起,是生命中最光灿的童话时刻,她便如多蕾西,行走在通往幸福的,黄砖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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