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策田3(6)

“又是和昨天的一样的饭?”小建看着桌上的盘子,愁眉不展地说道。

“昨天你不是吃得很好么。”

“那也不能老吃一样的。”

我原想用叉子戳一块牛肉给他看看,让他瞧瞧人活着多好,能够吃掉一切,可是,牛肉似乎没有烧烂。我夹起一块送到小建的面前,他鼓着腮嚼了一阵,突然又张开嘴吐了出来。愁容。

“怎么了?”我说。

“我要吃笋。”小建说,“最小最嫩的那种。”他看着门外。

天这么晚了,到哪里找笋去?古人可以踏雪寻梅,可我不能摸黑找笋。“好啦,你以为你是谁,郑板桥?”我说。小建看着我。我的高声不至于吓着他吧?

我放低声音,脸上露出笑容。这些天来,他动不动就是笋,不知又是跟谁学的,我不认为这是小孩子们喜欢吃的东西。我忽略了。

“能不能今天不吃笋?”我说,“郑板桥也不是天天都吃笋,他也有不吃的时候。他的生活是后人撰写出来的。明天给你吃,好吗?杀一只鸡能取出蛋来,现在即便把爸爸的肚子剖开,也仍然找不到你要的笋。”

“那就不吃了。”小建说。

夜深了。摩托车尖利的声音从街上呼啸着响过。很快,周围又归于沉寂。张芸还没有回来,小建要看着她回来才肯上床睡觉。我们在雨夜里消磨着时光。小建说,爸爸,我考考你。他让我猜一个谜语,一会儿又让我猜一些匪夷所思的事物,大都是关于人的,背后无不流露着悲观颓丧的人生态度。什么早上四条腿,中午两条腿,晚上三条腿;什么人的年龄本应该是二十五岁,人嫌少,觉得没有活够,不断地要求增加自己的寿命,于是,上天不得不把其他动物的年龄扣除后加给人类,这样一来,有的人能活一百多岁。可那是怎样的一百岁?在有的阶段,人像狗,有的阶段像牛马,还有的阶段完全是狼的习性。

“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学校里都这么说。”

“你们每天就学这个?这应该是佛学院里的一门课。”

“爸爸,郁飞有一架飞机,是德国货,有一只羔羊那么大呢。”

“是假的吧?那种东西不过是徒有其表,其实根本不能飞。”

“爸爸,它能飞。”小建擦了一下头上的热气,急切地说道。我笑了一下。这么一个潮湿多雨的夜晚,他的小小的额头上怎么会冒出汗来昵?也许是刚刚喝过汤的缘故。我把烧好的汤分别盛到两只碗里,小建喝完自己的那一份以后,又将我的也喝光了。喝过汤以后,他感到口咸,又嚷着要喝水。小家伙打着许多含义不明的手势,继续说道:

“它有一副漂亮的银白色的外壳,看上去就是真的,机翼,底座什么的也都相当结实,能离开地面五六尺,也许还能飞得更高。可以装电池,在它的那个大肚子的后面塞进十二节电池。也可以不用电池,那就需要用手摇,先摇几下,听听声音,接着,再猛摇几下……”

“噢?摇几下它就坏了,再也飞不起来了,只能当汽车玩,是吧?”

“不是的,爸爸,不是的,它坏不了,你要是猛摇几下,它就飞起来了。德国人在机械制造方面很有一套。”

“他是从哪里搞到手的?那要花很多钱。他爸爸不一定给他买。”

“买了,他爸爸已经给他买了。他说那一点儿也不贵。”

“小建,这事得找你妈妈,待会儿她回来,好好跟她谈谈。”

“我和她谈过了。”小建说着,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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