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爱是一座叹息的桥

人们说,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一生幸福;在对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是一场心伤;在错的时间,遇到错的人,是一段荒唐;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是一声叹息。

几个假设当中,最让人梦寐以求的,是在对的时间,遇到对的人,那的确是一生的幸福。然而被幸运的苹果砸到脑袋的人毕竟是少数,退而求其次,我只能奢望在错的时间,遇到对的人。因为最美丽的,始终是那声让人遗恨又惋惜的叹息。

我的一个女性朋友,爱上一个名声日隆的作家,一个有妇之夫。那注定是一场要被拦腰斩断的孽情。作家妻子的泼辣凶悍,文联大院里的流言蜚语,孩子的以死相胁,父母的苦口婆心……在这团世俗固执的激情之火尚未熊熊燃烧之前,早已有无数双手在那里蠢蠢欲动,捉住那跳动的火焰,把玩、戏弄,然后将它掐灭。尽管被掐灭的火焰偃旗息鼓,沉寂了一段日子之后,又慢慢地疗好了伤口,甚至死灰复燃,但终究还是逃不过另一场瓢泼大雨。最后,两个相爱的人,只能成为两根湿淋淋的木头,再没有了一丁点燃烧的欲望。

也许,他们都或多或少地预见了那样的结局,从开始到现在,他们都不可避免地一步步向那样的结局走去,尽管他们都希望能逃脱它的到来。可是,除了它,他们无法选择,甚至无法渴望能有其他更好的可能。茫然中,他们抓不住那虚无的缥缈,只有现实,残酷得让人清醒。

他们都疲倦了,他们都不会再有力气在这条不归路上走下去。

他们会慢慢地在滚滚红尘中,在汹涌的人潮里,在生活的压力下,逐渐失去对方的体温。

他们疲惫而落拓地挣扎了出来,然后,他们变成了一声叹息。像落叶在空中不辨方向的旋转,像蜻蜓在水面沉默专注的顾影自怜,像芭蕉叶上的那滴无可奈何的雨。那样深邃,那样无奈,那样沧海桑田般的一声叹息。

威尼斯有一座叹息桥,通往一座监狱。当囚犯经过那座桥走向监狱时,都会触景生情,为自己的前途叹息。据说有个男人被判了刑,走过这座桥。“看最后一眼吧!”狱卒说,并让那男人在窗前停下。窗棂雕得很精致,是由许多八瓣菊花组合的。男人攀着窗棂俯视,见到一条窄窄长长的小船,正驶过桥下,船头上坐着一男一女,在拥吻。那女子竟是他的爱人!男人疯狂地撞向花窗,窗子是用厚厚的大理石造的,没有撞坏,只留下一滩血,和一具愤怒的尸体。

每个人的情感历程都仿佛是在经过一座叹息桥,陆游和唐琬、徐志摩和陆小曼、魂断蓝桥、廊桥遗梦……无数伤感的故事,最后,都会化为飘散在风中的一声叹息。

所以,我的爱人啊,当某一天,透过眼睛我再无法向你传达任何讯息,通过指尖也无法让你感受丝毫爱意,我们像两个固执的、冰冷的、陌生的人一样把自己禁锢在自己的世界里,我们失去了对方。或有一天,我们中的一个突然离去,再也牵不到对方的手,听不到对方的呼吸,那么我们现在是否更愿意把对方抱紧一点?我们还会为了曾经的谨慎、怯懦、争吵和怨怼而后悔吗?

也许会吧,但终究还是逃不过那一声叹息。因为这尘俗让人放不下的东西太多。

纵观尘世,能有几个人在临终前,会无比释怀地微笑着闭上双眸?相反,我们看到更多的是那些哀怨的眼神,望着那一张张他挚爱的人的脸孔,那目光仍在探寻、游离,寻找那个没有为他送行的人。

终究还是没有寻到,终究还是免不了的那一声叹息:

唉!这让人迷惑又无法抗拒的尘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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