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八九十年代:文艺的光荣与梦想(2)

我记得好像是电影《霸王别姬》里头,蒋雯丽演的那个角色,演得非常好。她要自己的孩子去学戏,老板不要,那个母亲是一个妓女,她满腹的悲伤、流着眼泪。她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学艺,给那个老板抛了一个媚眼,说只要你要我的孩子,“怎么着都行”!那个媚眼抛得让人心酸无比。人到了这个时代,是为了生存怎么着都行的一个时代,那已经不是人了!人之所以是人,就因为有很多事不行,死了也不行,这才叫人。怎么能为了一口饭就怎么着都行呢?从九三年到现在,不到二十年的时间,我们大量的年轻人就已经变成怎么着都行了,很多还是大学生!大家每天可以在网上看到无数个实例,我们就不去举例子了。

我们中有很多人,一说不好,好像是指年轻人——不光是年轻人,包括很多与我同龄的人——陷入迷茫、偏激的境地,无道德、无责任、无追求。原来可能不是这样的,可能年轻的时候曾经好过,但是由于周围丧失了这个大环境。明明我们活在一个很好的空间,却看不到,自己认为这是一个不好的空间。当你认为它不是一个好空间的时候,你就不珍惜它,最后就真会把一个好空间给摧毁掉。

明明我们国家二十年前还是山清水秀的,现在已经变得乌烟瘴气。我就开玩笑——我这人有不正经的一面——说我已走过全国大多数省区,“毛主席走遍祖国大地,锦绣河山更加壮丽;孔和尚走遍祖国大地,祖国大地乌烟瘴气”。真是这样的,我走到很多地方,看到环境破坏大于环境保护。走到很多地方看了之后都心疼。我问一问真正有独立思考的,问一问我北大的同事,我说小时候你家怎么样?他说我小时候上学,放学都不敢一个人走,因为路上有狼。一个地方环境好到什么程度,狼是一个标志。你想,有狼就肯定有大批其他动物,肯定有大批的狼的食物,狼的食物还需要食物,是一个完整的生态环境。

我们北大中文系今年是百年系庆,出了一系列的书,有一本书我推荐大家看,叫《筒子楼的故事》。这些老师以前都住过筒子楼。前面是陈平原主任写的序,最后一篇文章是我的,陈老师认为我是最年轻的筒子楼,因为我文章的名字叫《末代筒子楼》。其实还有比我年轻的,但他把我放到后面了。我推荐大家看那些老教师写的文章,有的老教师回忆,五十年代的时候,他们在北大上学,校园里面有狼!这你能想象吗?就在离咱们不远的地方有狼出没,那就说明那个时候北京环境好到什么程度。所以说,北京是谁破坏的?是毛主席那个时候的共产党破坏的吗?不是呀,那个时候毛主席的党中央跟狼住在一起呀,怎么能是他们破坏的呢?王理嘉老师在文章中写道,他说往后湖走,后门就写着那个告示:最近未名湖这一带有狼,同学们一定要成群结队,手拿木棒才能到这里来。跟武松打虎的景阳冈一样,景阳冈的告示就是这样的。而且为了吓唬狼,画了好多白圈。中国农民吓唬狼就画一些白圈,这狼也比较弱智,看见白圈就不往前走了,大概是狼比较迷信。

五十年代北大还有狼。现在你看看北大,连水都没了,北大原来里边是湖泊成群,北大八大园全是有水的。现在只能死保一个未名湖,未名湖还不是真正的地下水,是人工死保的。北大这些湖全部干涸,是近五年的事情。北大这个资源完全毁坏,说得再远一点儿,也是邓小平去世之后的事,小平活着的时候,北大湖泊都没有这么被破坏。我听说北京将来只能保三个地儿:一个是中南海,一个是颐和园的昆明湖,再一个是北大未名湖。因为这几汪水是有文化意义的,别的水可能都保不了。以前所有北京带水的地名都要消失。海淀区的领导为什么恨我呢?因为我说海淀区不能叫“海淀区”,你没水叫什么“海淀区”啊,应该把两个三点水都去掉,咱改成“每定区”。所以他们恨我,说我说话太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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