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五六十年代:文艺的转型与变革(2)

这些作品就像我刚才讲的《原形毕露》一样,综合了多种文学因素,它不是只给少数人看的那个阳春白雪。多数人都能看懂,但又不是媚俗的,给多数人看,不见得是媚俗的,它并不迎合你的低级趣味,它迎合你的高级趣味。它让你觉得通俗易懂,同时又引导着你往前走,真正做到了鲁迅先生所讲的“文艺是引导国民精神前行的灯火”。文艺是灯火,但这个灯火并不是照得你眼花缭乱睁不开眼,你看着灯火很温暖,你愿意跟着它往前走,你的心里是温暖的、温馨的、愉悦的。这是当代文学的一个收获。

我感到稍微不满的一点是,后来我到北大上学,学了当代文学史,发现当代文学史教材里面所排列的那些作品,和广大劳动人民的感受并不完全一致。我并不是到了考大学的时候才要考北大中文系,我从小就喜欢文学,从小就喜欢当老师,所以我今天能够当一个文学老师,在北大当文学老师,就是完全实现了我的人生理想。作为个人我已经无所求了,我本来就想醉生梦死地过一辈子。没办法,他们非要逼着我来听这司马光砸缸的故事,我的所作所为都是被外界所刺激的。

我本来就是想无所事事地混一辈子,到了大学之后,却发现这个教材写的跟我们感受的不一样,比如劳动人民都喜欢《平原枪声》,可是当代文学史里竟然没有这部书,没有评价。这就使我想起毛主席的一句话:“大学还是被资产阶级知识分子所占领、所统治。”我们号称社会主义国家,但是学术界是资产阶级王国。毛主席让他们到农村去,到“五七干校”去接触接触贫下中农,了解了解中国生活实际,他们说自己受了迫害了。这就叫中国知识分子贱骨头!当然不都是这样,少数知识分子经过改造,思想境界提升了。多数人觉得自己受了迫害,或者当时没觉得自己受迫害,到了八十年代之后受这个潮流影响都纷纷写起了受迫害史。拿着六七十元的高工资到农村去,把村里的鸡鸭鹅狗全吃完了——受迫害去了!

大家有空可以找到那些右派的日记看看,看看他们当年是怎么受迫害的,过的都是什么日子。我的博客里摘录过黄源先生的日记,你看看他当右派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不是喝红葡萄酒,就是弄条鱼、弄个螃蟹、弄点肉吃吃,跟他的太太因为家里的猫而吵架等等。什么是历史,不能简单地看回忆录,特别是不能简单地看一两个人的回忆录。

五六十年代的那些文学作品反映的是那个时候人民的生活,人民的心情。人民跟旧社会比,他就是觉得到了天堂了。旧社会吃不上、喝不上,孩子经常会饿死,大人也会饿死。现在已经完全没有这种情况了,粮食够吃。你不能拿五六十年代跟今天比啊,说他家里没电视所以算穷人,你不能这么比,你得跟旧社会比。这个时候的文学状况给人的感觉是,你读了刚才我说的那些作品,看了那个时候的电影,你觉得是一个伟大的国家站立起来了,这个国家蒸蒸日上。那个时候我们很多影片都是在国际上获奖的。当然,其中有痛苦有曲折也有斗争,但是人民艺术被确立起来了。

五六十年代的空间里,有一个大写的“人”字——人民。你看鲁迅先生的作品,当然伟大,但他是作为一个个体的伟大。看鲁迅的作品,怎么看都是一个痛苦的战士不被理解,一个人顽强地战斗——又反左又反右,枪林弹雨。作为他个人,肯定是英雄,但是,这样的英雄存在的时代,肯定不是一个好时代。我们不希望一个时代有这么多的英雄,我们希望大家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我们宁肯文学作品中没有塑造出那么多成功的形象,什么祥林嫂、孔乙己,我们希望这些形象少一点儿,我们要劳动人民在现实生活中过得好。当六十一个阶级弟兄食物中毒的时候,党中央派飞机翻山越岭去抢救六十一个民工。什么叫人权?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人权,最伟大的人道主义!我们现在能做得到吗?

我不知道现在的语文老师是怎么讲这些课文的,怎么讲《为了六十一个阶级弟兄》,怎么讲《一次大型的泥石流》,怎么讲《包身工》。如果不联系我们国家这一部文化空间的演变史,学生怎么能不讨厌语文课!学生为什么讨厌语文课?就是因为有些语文老师把语文跟人民的生活割裂开来。你以为蒋家沟泥石流讲的是建国前反动统治阶级吗?你把这一层讲破了,语文自然就讲活了,而且学生的高考成绩差不了,他自己会玩命地去学语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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