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主义建立起一个相对美好的文化空间。但是有敌人,敌人在哪儿?《原形毕露》告诉我们,敌人主要来自境外,所以要培养国防意识、敌情观念。可是这很难,你从文字上接受了,但很难融到血液里。我们小时候,也是一惊一乍地想去抓阶级敌人,这是受电影的影响。
有一次,我们看到一个老头,很像特务,穿一身黑衣服,拿着耙子,鬼鬼祟祟地在那里扒来扒去不知道找什么。我跟小兄弟们说,找情报呢。我们就盯着那老头,一直到他走还跟着,我们想一定会有个老太太出来跟他接头,然后用一张纸条传递情报。我们就跟着,直到天黑才回家。类似的事情经过两次之后,我们很失望,感觉抓阶级敌人怎么那么难啊。其实当时社会是很安全的,上哪儿去抓阶级敌人啊!那时候敌人很远,但确实存在,不是社会主义国家自己制造出来的,恰恰是社会主义国家被人家制造成敌人了!
社会主义国家原来一般都是落后国家,它希望跟别的国家平等贸易,友好往来,但这个愿望可望而不可得。人家不跟你做朋友,要封锁你、绞杀你。战争的手段不行就经济封锁,经济的手段不行就文化侵略,这个矛盾是不可调和的。落后国家要想赶超,亦步亦趋肯定是不行的,你想学习帝国主义国家是怎么崛起的,那是学不了的。
前两年有一个片子叫《大国崛起》,很多人看了很激动,领导干部们也是一批一批地观看。在我看来,这个片子是胡说八道,因为它把帝国主义崛起的原因都说成什么民主法制建设。那现在这么多的非洲、拉丁美洲国家按照这种模式走,怎么没崛起啊?这是掩盖了真正的历史事实,所有这些大国都是因为杀人放火崛起的,都是抢人家的东西自己不干活儿崛起的。自己的地不种、自己的树不砍,也不织布、不生产茶叶、不制造瓷器,反正你干完了我来抢就是了。这,才是崛起的秘密!崛起了之后,抢了人家的东西,为了分赃,所以建立了投票制,这才有了所谓的民主法制。而这种崛起的路径是社会主义国家不可能学习的,社会主义国家要崛起怎么办?就要建立新文化。
建立新文化的诉求,是在社会主义国家建立之前,人类思想家早都思考过的。人类一开始有了资本主义萌芽后,那些圣贤们——不管是中国的,还是西方的——首先就发现:人会越来越坏!怎么办?从文艺复兴开始,思想家们就在思考怎么办。从十八世纪人类就开始想着建立一种新文化,社会主义就是这种新文化潮流中的一支。为了克服人类恶的一面,走向善的一面,人类想了多少种办法,走了多少条路啊。我们不敢说马克思主义是唯一正确的,但它是经过了反复的竞争、斗争之后最终胜出的。
人类要克服自己的种种坏毛病、不断地要从兽性走向神性的这种努力,它最后能不能成功,我们不得而知。因为今天这条路还在走,并没有结束。也有很多人不愿走,说我们就想当野兽,人就应该弱肉强食,就应该谁有本事谁活着嘛!你没本事你破产、下岗、自杀,这是活该!现在这种世界观在不断地扩大影响,占据越来越多人的头脑。所以向上的努力最后能不能成功我们不知道,但是我们起码应该肯定这种努力吧?我们不应该倒打一耙而把这些人说成坏人吧?现在把雷锋、焦裕禄说成坏人,不可理解;把范跑跑说成是好人,值得同情。你做了一件好事,狗仔队马上就来采访你: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是炒作吗?有谁给了你钱吗?——各种怀疑、打击、污蔑。这就是今天的社会!做坏事能理解,做好事别人就怀疑你有坏动机。最无耻的就是中央电视台的那个主持人,他采访每一个嘉宾都像是审贼一样:“那您背后的动机是什么?”
创造新人的努力,到十九世纪后半期达到一个高峰,包括尼采这样的思想家。尼采讲的超人,讲得很激愤,鲁迅的思想受尼采影响很大,其实都是在努力塑造能够超越现在的人的“超人”。尼采看到天下人都醉生梦死的,都是逐利之徒。老子早都说了:“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在尼采看来这都不是人,跟牲口一样,就知道吃喝玩乐怎么能叫人呢?所以尼采看不起群众,认为这些人就跟猴子一样,应该勇敢地超越他们,呼吁出现一种新的人、伟大的人。尼采这种思想容易被法西斯利用——法西斯就觉得我是优等人,你是低等人,我要踏着你们前进。但尼采自己并不是法西斯,法西斯是把他的思想往那个方向去推。尼采的这种超人思想,是人类创造新人潮流中的一个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