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跳舞(12)

“其实你根本不用去模仿他的,虽然你们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连摸鼻子这样的小动作和生气时说话的语气都一样,但是你没有他的固执和倔犟,没有他的桀骜和不羁,没有他眼睛中黑曜石般的锋芒。你就是你,按照你的方式,帮助我,照顾我,安慰我,我就很感激了。现在,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又叫我该如何是好。”她说着说着,话语里就带了哭腔。

他将手停留在她头顶,他觉得骗局揭穿后,自己没有理由再去拥抱她了,叹息一声后,他只摸了摸她缎子般的长发:“你没有你说的那么理智,就算我告诉你我是顾涵,你还是会把我当成韩迟的对不对,你根本就放不下他,对不对?”

他能感觉到她开始颤抖。“是的,我根本就放不下他,就算我的理智告诉我你不是他,我依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感,没办法说服自己他并没有回来。”她拿开他的手,支撑起因为宿醉而浑身无力的身体,走到窗边,深色的窗帘将她恰到好处地隐藏了起来,在阳光照射不到的暗影里,他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你更没办法说服自己的,是他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他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正确,一切都像是一场赌博。

这句话比刚才那句更加有冲击力,沈依依没有像他预料的那样大哭大闹,而是缓缓地沿着墙壁滑下,瘫软在地上。她面朝地板,无力地一起一伏。

他远远看着她的痛苦:“其实,你并不是第一个把我当成韩迟的人。”

拾捌

四年前,顾涵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因为修路,他不得不绕好大一个弯子,在烈日下被晒得像一棵脱水的蔬菜。

“韩迟!韩迟!”一个女人斜刺里冲出来,紧紧握住他的手臂,他以为是新的推销或者行骗方式,便加快了行走的步伐,然而却被她箍得死死的,无论怎样晃动肩膀都甩不开。

他被迫无奈停下来,心想幸好身上只带了两百多元。却没想到在对上他眼睛的一刹那,女人颓然放开了她的手臂,喃喃地说:“不是,不是韩迟……不是他。”泪水蜿蜒在了她那早已不再年轻的脸上。

他一开始以为她是神经病,避晦气一般转身想走,却看到她气质高雅,打扮得体,更关键的,是她的悲恸有着很强的感染力,那撕心裂肺的小声呜咽让人觉得仿佛快乐一下被抽离。

他从背包里掏出两张报纸垫在人行道上,然后扶她一起坐了下来,像哄小孩一般拍着她的背说:“你告诉我韩迟去哪里了,我来帮你找。”

在她断断续续的叙述中,他知道她是陶然,全国劳动模范,全国五一劳动奖章获得者,全国十佳班主任,一个在全省乃至全国教育界都赫赫有名的人物,韩迟的母亲。

“我每天都要工作十几个小时,去学生家里家访,看最新的教学用书,出练习卷,丈夫实在不能接受,所以和我离了婚。从小没有父母的关爱,韩迟变得乖戾,叛逆。可是那时,我的事业正处于上升的关键阶段,我知道他天资并不坏,甚至可以算得上聪明,才学了三年小提琴就进了校乐队,便没有过多过问他的学习和生活,我以为他过了叛逆期自然而然就会好了……”

陶然强抑着抽泣,泪水还是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淌下来,她想起许多次,韩迟被老师们带到她面前,老师们喋喋不休地讲述着他的劣迹,他则一脸无所谓地踢着墙角的石灰。她看着他柔软的头发,明朗的下巴线条,她知道他不会真正学坏,所以就在如山的文件中头也不抬地训斥他几句,然后挥挥手让他走。她想起他一下子抬起头来的惊讶神情,他并不是在感激自己的宽容,而是在失落自己的忽视和冷漠。只是当自己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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