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里的莫西干人(14)

然而图书馆却不在那里,一如她在耳边幽幽的声音,图书馆已不在那里。我站在馆前广场上,孔子仍旧拱手微笑,思想者支颐思考,巨大的弧形建筑绕了几乎半圈把广场围在中央,而我此刻正站在那中央无论哪里都隔着仿佛永远那样漫长的距离。图书馆,那里清楚写着。离开时,他们说要整修来着,实际也在外墙到处扎满脚手架,那时以为只是重涂外墙,顶多加上翘起的屋檐斜角而已。

我和书童们都在原地等你,她那如午后菖蒲花的声音,书童们似乎在旁边屏息凝神。踏上极尽奢华之能事的台阶,防滑的垫子倒是一如往常,如此上到气势恢宏的大厅,玻璃门擦得光闪闪,天井上吊灯灿然生辉。墙壁那里皮沙发整齐地排开,也许是文化节,柱子和墙壁满挂着国画的卷轴,盆栽植物赏心悦目。一片新景象,而那个场所却杳然消失,犹如夜露,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

如此上到二层,整幢建筑格局得以明朗,书库、礼堂、走廊从大厅将建筑连接到南北侧楼,此刻,壁灯没有开,走廊里暗暗的,而中央空调呼呼的风声隐隐传来耳边。也罢,就连这里冬天也变得不伦不类起来。进入书库,光线豁然明朗,玻璃屋顶上雪光反射下来,从天井一直看到地下阅览室。何苦修什么地下阅览室呢,怎么也没想明白这点。书架高多了,上层的书即便站在架子上也够不到,不过本来也不是来看书的,说起来多久没有读过书了?脑海中推出以往站在暗仄的老阅览室就着悬在头顶的日光灯苦读的情形,书页过于老旧发出荧荧的幽光,犹如温馨的古梦。书籍数量成百倍增多了,感觉就像压在背上的千钧负担。管理员坐在防盗仪的一旁无聊地看窗外,此刻想必谁也不会来图书馆。

出得书库上到顶楼,雪静静积在屋檐一边,透过高高的围檐看见的只有幽暗的苍空和山脉。他们将电影场完全拆除了,功能齐全的图书馆拥有好几个设备先进的电影放映室,谁也不再需要那样的影场。他们将山脉挖掉一块环形公路从馆后直通往宿舍群和食堂,高高的护墙边栽满了针叶松在严寒下一动不动。哪里都不再存在那样的场所,谁也没有注意过那里的悄然消失。

下楼时在错综的入口和出口间几乎迷路,沿着昏暗的走廊一连走过好多紧闭的漂亮木门,感觉谁正在门后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走廊上的一切,而观前顾后这里只有我一个人。在卫生间洗手,喷头流出温度恰好的热水,敷在脸上原本冻得冰凉的皮肤旋即绷紧。

出门继续走跃入眼帘的却是理科书库,难道真有那样繁多的理科图书填满那样顶天立地的大书架?不满地跨进门去,书籍的数量确实令我大吃一惊,不用看目录也知道全是看不懂的东西们。至今我也从没想明白过研究排列组合什么的问题到底有什么意义,现实中真有人靠这样的方式计算?记得当年完全靠一种一种数出来的,当然数不全,从来就没做对过。不过也都是过去的事呢,如今谁也不会追究当年的数学试卷,排列组合这等更是再未听闻,只是心里多少变得漠然。既然有人能就这些写出书来,想必那里面确实有使某些人深深触动的东西吧。穿过密密的书架,掠过犹如心灵断片的书籍,她的声音从耳边安然传来,而楼梯就在最后一排书架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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