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逝(28)

数日都充斥着这些对她和母亲的埋怨,还有些是明里暗里讥刺她父亲的,间接地指责母亲当年的悖逆。每个人都一副先知的模样,“早知道……”其实都是一家人,倒没谁是恶意,只是她听在耳里不舒服,到底是她的父亲,她能埋怨,别人凭什么?好容易磨过初三,跟着母亲回上海,杨妈说有个赵姓的同学打过电话来,是过年前的事了。她估摸是赵旭,打回去给他拜年。原来赵旭在家里待着无聊,不过是电话上跟她闲聊,什么同寝室友钓上计算机的系花啦,席思永配手机啦之类的闲事。

母亲下楼时赵旭正在讲室友的八卦:“他们两个人骑车去政法大学看梅花,听说政法偷自行车的特别猖狂,就带了三把锁还锁树上。结果逛完了政法回来,车还在那儿,三把锁都扔在车篓里,里面还有张字条:以为政法没人了是不是?”

看她笑得前俯后仰,母亲随口问道:“谁呀?”

“赵旭,要我跟你拜年呢。对了,明天我跟他出去吃饭,叫杨妈别做我的份了。”

聊完电话,母亲从冬季滋补食谱里抬起头来朝成冰笑笑。她一看母亲那表情,便知她想到哪里去了:“妈,我跟赵旭没什么,别放到一起乱扯。”

“我什么都没说,”母亲俏皮地笑笑,“你这是不打自招。”

“真没什么,别以为是个男人就会喜欢你女儿。”

“那是他没眼光。”

“没见过你这么自恋的妈!”

进房前回头看看,母亲还在钻研食补的方子。成冰体质虚,尤其是冬天,生理期那几天难受得恨不得身边有瓶毒药就能把自己解脱了。这些年也看过不少医生,母亲总自愧怀她时条件不好,给她落下病根子,又觉得是药三分毒,食补才是上上之选。她远远地看着母亲,鼻子酸酸的,妈妈这样好,为什么爸爸还会出轨?

赵旭和成冰约的是虹口的一家日本料理店,价位比较高。她不好意思让赵旭请这么贵的地方,赵旭却很坚持,说爷爷给的压岁钱丰厚,不需要担心,可她刚进包厢,就看见自己的父亲站起身来,合身的冬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有些诚惶诚恐的味道。

难怪赵旭不在乎花钱,原来真正请客的另有其人。

成冰其实一直是知道父亲住在哪里的,父母前些年都扑在公司的发展上,并没有广置房产的爱好,浦东的公寓和青浦的别墅早被母亲写上她的名字,留给父亲的只有黄埔的那套房子。父亲多多少少和她联系过几次,希望她出面,劝母亲放弃离婚。放假前父亲还来过一次电话:“冰冰,事到如今,就算我肯低头,你妈妈也听不进去。她现在也就心疼你了,你肯说一句,比什么都强。”

成冰徘徊夹缝里,进退两难,末了答父亲:“算我求你们,你们离婚吧,成吗?”

不是没有做过努力,大一的寒假成冰便曾试图寻机劝母亲的。去年春节时还是父母带着她一起回的北京,回来的路上母亲突然就同她摊牌:“冰冰,有些事我想也是时候告诉你了,我和你爸爸准备离婚。”那时她已知事情的原委,却故意装傻:“你们跟我开玩笑吧?别没事乱唬人,我不依啊,我告诉你们,我不批准!”

父亲当时笑得尴尬:“南生,你跟孩子说这些做什么?”

母亲不理会她的装傻和父亲的尴尬,十分平静地告诉她,离婚已是必然,原因是感情破裂、性格不合。那时她以为尚有转圜的余地,抱着一丝侥幸问季慎言,母亲从来不曾在她面前说过父亲半个字的不是,是否因为母亲对这段婚姻尚报有希望。季慎言唯有苦笑:“成冰,林阿姨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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