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怎么回事?”杜云西想着早晚还是得提起这样的话题,再说老同学见面最大的谈资也只剩下以往的同学的现状了。“L那到底是在做什么?”一大早杜云西还睡在床上打开手机翻通讯录看能不能和谁聊下天,除了工作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和谁真正说上一句话了。他试着给孟春传了条信息,就接到孟春“你是谁?”这样的回话。“这小子没人性啊!”杜云西前几天在网上得知孟春要去L那里面试,想发个消息问问什么情况。杜云西输入自己的名字,玩笑般骂了几句。孟春接着就买了火车票赶到了这边。
“L真不是人,自己传销就算了,还要把我们都弄去。”杜云西心里还是很疑惑,就在前几天他也老接到L的电话,听说杜云西工作不顺心,还劝他也去他那里,在一块还有个照应。可他想着脑海中L的样子,那么正直善良的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呢?脑中响起《友谊地久天长》的旋律,毕业后他一直听着这曲子,想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是人生中多么美好的年月。
“可他还经常上网,班级群里也还像以前一样,甚至还要召集我们一起开班会!”
“他都成了那里的头了,好像也是他同学介绍他去的,他同学就是那里的创始人。”就好像是一道光照在一团不能辨明的雾气上,杜云西头晕得厉害,觉得自己都快晕倒了。可渐渐,随着孟春的叙述他又觉得是在讲不认识的谁的故事了,他想起在哪本书上看到哪位作者的话:一旦离开了你的世界,就等于被宣判死刑。活着的只有从前的L,同样在L那里,我杜云西也早已死去了。孟春说得义愤填膺,本来好好的工作,听信了L的谎言千里迢迢跑去投靠,好不容易逃出来这下一切都得从头开始。杜云西渐渐听得有些烦了,不再回应,之后就回到自己的小屋。
那是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小屋,休息日躺在床上连外面是晴是雨都未可知。“将就着住吧,我这里什么都没有。”“比L那里不知强到哪去,一群人啊,这么冷的天全睡在连窗户都没有的毛坯房的地板上,被子脏得已经看不出原色了。”L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真是令人伤感啊。可无论如何,伤感也好怎样都好,他都不能亲自跑去将L带回来,L早已被判了死刑了。好像从此进入一个新的时代,就像高中时他最好朋友死去那样,那时杜云西就知道从此一切都不一样了。
时间已经很晚,孟春已经睡着了,床有点小,幸好两人都很瘦才勉强睡下。孟春决定趁着机会就在这里待段时间找找工作,而杜云西也觉得两个人比一个人要好一点,虽然说到底很多事都变得不方便起来。
“你老板这么器重你,你好好干干,说不定就修成正果了。”孟春临睡前对杜云西说。可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一点也不想什么器重,不想被器重被提升,不想承担任何不属于自身的责任。他想如果真的那样的场景出现他可能会捂着脑袋跳开的。可说到底又有谁能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就活下去呢。他觉得自己已经放弃了生活,那么自己现在到底是算什么呢。
杜云西渐渐靠在墙上睡着了,在梦里他又看到那段四处游荡的日子,那时他刚来城市,没有工作。有时候坐上地铁去面试,之后就不愿出来,外面那么闷热,只有躲在地底下才能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烦。他就不停地坐过站,从城市的这头穿到那头,换线,挤车,坐在无人的车厢。
有一次他太困了,面试找了半小时也没找到地方腿走得又酸又胀,他靠在车厢睡着了。突然醒来时,车已经开出了地下,穿行在郊区的平原上,说是郊区但这里那里都开发了新型的别墅。农田被切成一块一块,但就是那样的风景还是让杜云西激动了好久,这是来城市这么久第一次看到那样的风景。阳光很灿烂,空气中充满了秋天的色彩。意识到时才发现自己哭了,不,确切说来是在流泪,但他并没有悲伤,只是泪止也止不住。车厢里一共也没有几个人,他又闭着眼靠在座位挡板上。
少顷,谁的手覆在眼睛上,很温暖的手掌,他感到自己终于止住了眼泪,朦胧中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时车又钻进了黑暗的地下,四周变得冷冰冰的,周围人无不冷漠地听着耳机,谁也没有看他一眼。衣服前襟湿了一大片,这让他确信刚才发生的并不是梦,那么到底是谁的手掌呢。
不久,列车报出站名,杜云西下了车。等列车再次开动起来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留在列车里被永远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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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里,杜云西最喜欢冬天。结了冰的湖面,落光了叶子的水杉树,挂着冰钩的屋檐,早起跑步时吐出白白的雾气。明明冷到不行,他甚至想过把冻僵的脚砍掉来切除痛苦。“傻瓜啊!”周围的人都笑他。可是做这样一个傻瓜多好!
春天的空气中充满着洪水般的嗡嗡声,夏天时树叶摩擦使人觉得生活在湖底,而秋天是永恒的带着黄金色调的悲伤、带着满满的幸福感。这么一说好像哪个都很讨人喜欢。不,还是冬天,那样的想法根深蒂固,在他被那寒冷冻僵时他还是坚持地认为自己最喜欢冬天。
好吧,那么多年都过去了。他批判过四季如春的地方还不如四季如冬,可说到底为什么要把自己局限于此呢,生活不是本该如一阵风徘徊在更宽广辽阔的原野上吗?仅仅只记住这样的四季是根本不够的,虽然我们能拥有的也只是这样的四季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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