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葬礼藏机锋(4)

说过之后,他觉得有些不妥,就忙换了关切而略带威严的口气说:“知道了,告诉你家少奶奶,我这就过去。”

翠翠刚出屋,牟宗升就凑近了李太太面前,挥舞了一下长杆烟袋,说:“真的死了!”

李太太说:“死了,不正遂了你的心,还磨蹭啥,不快过去?”

“不慌,你先过去,等到那几家的爷们儿都去了,你让小六回来告诉我。”

“要等到别人都到齐了再去?应该早去才对,你是他的亲叔叔。”

“哼,过不了多久,我让那小妖精伺候你!”

李太太挖了牟宗升一眼,知道他说的小妖精是少奶奶姜振帼,就说,你是想让她伺候你吧?说着已经下了炕,吩咐丫环小六跟随自己,急急地去了日新堂。

李太太走后,牟宗升也就真的在想,牟金吹灯拔蜡了,姜振帼这样鲜亮的女人,从此就要闲置起来了,真是很浪费。

想到这,牟宗升的心里还是隐隐地升起莫名的烦躁,身上的一些毛孔竟然开始膨胀起来。面对着姜振帼这种女人,男人的身体深处很容易发出一些喊叫,或者说欢唱。

曾有传说,牟宗升的哥哥,也就是姜振帼的公爹牟宗臣,也曾再三从她身上偷眼。太太鲁氏觉察后,对自家的老爷不敢训斥辱骂,于是就在姜振帼身上发泄愤怒。姜振帼刚过门那些日子,因为夜里跟牟金没完没了地快乐,早晨常常起得晚,误了去鲁太太房间请安,鲁太太就借题发挥地说:“那东西能当饭吃吗?也不怕撑着你!”又说:“我们是什么人家?你们可别弄出动静来,要是你们辱了祖宗,我就撞死在你们身上!”

坐在一边的牟宗臣就皱皱眉头,知道太太这些话是要塞进他耳朵的,他就不敢去看儿媳的眼睛,干咳几声,把眼睛移到别处。而姜振帼呢,总是红着脸垂了头,眼里噙着泪水,把当儿媳应受的委屈憋在心里,一声不吭。公爹看了,就更伤心。有几次,姜振帼给他端来洗脚水的时候,他一边搓揉着脚丫子,一边想安慰她几句,却担心鲁太太听到了,在整个庄园吵闹开,丢了他这个老爷的脸面。就这样,他每天看着姜振帼在自己身前身后走动,却不能触摸甚至不能多看几眼,自然感到委屈和压抑,性情终日忧郁寡欢,熬过三四个年头后害了病,不停地咳嗽,瘦成了一把骨头,慢慢地合上了眼睛,不再受眼前那一团深不见底的温柔煎熬了。

牟宗臣的死究竟与姜振帼有多大关系,其实是一个谜,只有他本人知道。

眼下的牟宗升,对姜振帼也只是偶然想想,并不朝深处走。

另一个人就不同了,想她想得很苦,恨不得把她连骨头嚼碎了,咽进肚子里。这个人是她的四叔,东来福临时的当家人牟宗昊。有一天他去她屋里,趁四下没人,竟去捏了她白皙的手,结果吃了一口唾沫,还有一笤帚狠打。

翠翠去的第二家就是东来福。牟宗昊的年岁比二爷牟宗升小三岁,在整个家族排行老四,人称四爷。他瘦瘦的一副身子板儿,脸总是阴沉着,不多话,一副很严厉的样子,喜欢戴一副小眼镜。他是牟家几个老爷中,唯一读过书的人,曾在济南府的政法学校专攻法律,也是栖霞境内第一法学专家。看起来文文弱弱,其实他比二爷牟宗升还坏得多。二爷那点坏,都写在脸上,一看就是个骄横霸道的人;他却是藏在心里,骨子里坏,喜欢玩弄计谋,喜欢看别人在他的计谋中挣扎。许多事情他并不出面,而是让二爷去冲锋陷阵,他只是幕后操纵,这就是读书人的坏。穷人们对法律既陌生又惧怕,常常把他那副阴暗的脸当成了法律,或者五花大绑,或者什么刑具,远远地就要躲着他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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