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我对着警察说了三遍,又对您说了一遍。如我刚才所说,一般的肇事案件,受害人是被撞击胫骨而后抛出,不可能流出肠子的。我的车子也完好无损,这说明第一个撞击她的人不是我。另外,在撞击之后,车子一般都会停下来。司机需要短暂的几秒钟来意识到刚才发生的车祸。他们随后选择救助被害人,或者离去。但不太可能横冲直撞继续从被害人身上碾压过去,除非他有心杀人。只有像我这样毫不知情的人,才可能这么干。所以,一般的车祸不会轧出肠子,而这一次,是因为肇事者动了手脚。
斯皮德很客气地问道:“那么,照你的意思,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呢?”站在他身边的年轻警察,始终没讲目光从唐先生身上挪走。
“没什么可惊讶的,”唐先生对那年轻人礼貌地微笑着,“鸦片战争之后,清朝派往美洲的第一批留学生,就已经被同化了。所以我不需要换上一身长袍马褂来跟你们打交道。”他整了整西服——那是法国今年新出的款式,为追求性感巧妙地收了腰,使得这中国人的肩膀更加宽阔,他继续说道:“死者身上为什么盖有麻布呢?这就是前一位肇事司机干的好事了。在你们赶来之前,我没有仔细地检查尸体,不过我相信,她身上一定有车祸之后的开放性伤口。前一位司机撞了她——也许她那时候横穿公路?我说不准。他把她撞倒了,但她很可能当时还没有毙命。司机下了车,发现那老妇人还在呻吟,这时候他想了什么,我说不上,反正没想帮助她就是了。他打算逃跑,可转念一想,她还没有死呢!她也许能记住他的脸,或是车牌号什么的,何况肇事的痕迹,是无法抹杀的。那该怎么办呢?他想到了嫁祸后面的司机。这条麻布袋,估计是那老太太自己带着。他把它盖在她身上,当然,他很幸运——这条公路原本也没多少车经过,不会有什么目击者。他匆忙地做好了伪装,然后一脚油门,扬长而去。随后就是我从这里路过,成了他的替罪羊。现场能看到之前的刹车痕迹,也能证明我所说的。”
“您说的很有道理,可还是要跟我们走,在一切事情没能查清楚之前。”
“这个我早就料到了,没关系,我支持你们的工作。不过……”接下来,唐先生提出了一个令在场所有人都深感震惊的要求,“不过,我很想再看看那死者。”他的神色十分黯淡。
他们没有拒绝他。
“喔!”唐先生在血迹边蹲下来,仔细端详着那老妇人惨死的面孔,徐徐说道,“她年轻时候,可是个美人。”
年轻警察发出一声惊叹,他搞不懂眼前这个奇怪的黄种人在这样的情境下,怎么还有心思欣赏女人的容貌。而且,在他看来,尸体的脸不仅可怖,而且原本就十分难看,眼窝深陷,眼球突出……
“她年轻时候肯定美丽动人,”中国人小声嘟囔着,“肯定是的。你看她下颌的纹线,骨骼,还有额头的模样,很棒!对于我来说,接触过的女人,不管变成是什么样子,总得留下个记忆才成!”
斯皮德很友好地帮他拉开车门,唐先生毫不迟疑地一屁股坐了进去。他的神清萎靡不振,晚餐计划泡了汤,这可怎么弥补呢……
随后的调查证明,麦克.唐没有撒谎.现场的确有第一个肇事者存在的迹象,而车体痕迹表明事情跟他毫无关联。可唐先生还是在警察局里呆了挺长时间。
总得有些表格啊,登记啊什么的,唐先生不耐烦地填写着。还得有些笔记,录音什么的,他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直到他和办案人员都精疲力竭了,手续才算告一段落。
最后,斯皮德从鉴证科赶过来,才算是把他从繁多的文件手续中解救了出来。
斯皮德并没有立刻将驾照还给唐先生,而是犹豫不决地问了个问题:“您为什么要来迈阿密呢?证件现实,你是居住在拉斯维加斯的。”
“哦?如果说是来旅游,难道不可以么?算了吧,你如果很感兴趣,我不妨实话实说。”唐先生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来,“我东奔西走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找到这个人。”
照片上是个男人的半身像,乍看之下,和唐先生有些相像。可细细一端详,则发现那人的脸部线条比较柔和,气质也十分内敛。
斯皮德摇了摇头,“这人对你很重要吗?”
“可以这么说,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
“曾经是……”斯皮德小声重复了一句。
“有传言他在迈阿密出现了,所以我就来到这里。可希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这是人所共知的道理,我白跑了许多个城市,似乎总也赶不上他的形成。”
“然而你看着我的表情,似乎表示我应该认识他。”鉴证科主管忽然插进来这么一句。
“你不认识他么?可我有些怀疑呢,你没有问到这个人的名字……”唐先生的视线在对方脸上快速地一扫而过,“算了吧,也许是我太敏感了,他名叫赛斯.沃勒,当然和我一样是在美国用的名字。他不是那种显山露水的家伙,可还是有让人过目不忘之处。他的左手总是包裹在长长的黑色皮质手套里,一年四季都是如此。永远不会给别人看到的。”
“很遗憾,我并不认识。但我会帮你留意的。”
“那么先多谢你了。”
两个人都没再说出什么话,唐先生接过驾照,做了个手势,便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警察告诉他,后天可以来取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