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猛地捂住了胸口,睁大了眼睛。他想起身,又重重地倒下。我慌忙地逃开,一路奔到了楼下。我的手里空空的,刀子遗留在了他的胸口上。从四楼到楼下,我似乎是跳下来的。我跑下来,怔怔地站在月光里,突然想到了什么,跑到医院门口的电话厅打了一个电话,我拨通了唯一一个可以在这个时候说得上话的人。我说:‘程远方,你快来,我杀人了。’
“老石,你知道等待的痛苦吗?你知道在黑暗里等一个人来拯救你的痛苦吗?那是深夜10点以后的小县城,已经空无一人,路灯也都关了,我站在医院的门口等着程远方来。老石,对于杀他的过程我如今已经记忆模糊了,可是我永远忘不了等着程远方来的那种无助。苍茫的天空下,似乎只有我一个生命了,我在等另一个生命来,他在小镇上,骑着摩托车过来要十几分钟。只有十几分钟而已,而我却感觉过了十几个月,过了十几个年,过了十几个生生世世。”
那是素颜和老石在要回北京的前一个夜晚,他陪着她在西宁挂最后一瓶点滴。她就开始说过去的那些事。
石天明握着素颜的手。他看着她的睫毛,在跳跃着,有晶莹的光在黑暗里不安地闪动着。
他说,我也曾有过一个人站在黑暗里等人的经历,和你是有些相似的。那是哪一年,我竟然不记得了,是晚上的时候,在贵州省的大山深处,我本以为可以在天黑前走到目的地的。结果天早早地黑了下来,周围的大山如野兽般压来。那是一个很荒芜的地方,极少有车路过。一般也是军车或者高大的货车,因为路太陡,又是在山腰上,路的一侧是悬崖,一侧就是深渊。并时有野兽的叫声,可能是狼,或者熊。我便不敢继续前行,生命不是儿戏。便蜷缩在悬崖边岩石堆的一个凹处,那是初冬的时候,有山那边过来的呼啸的大风。我一个人蜷缩着等着有人或者有车过来,或者天亮。那一刻,我想我会不会就这样冻死了,于是想起好多还没有做的事。
那究竟是哪年哪月哪日的哪个夜晚,我竟然真的不记得了,似乎是2002年,又似乎是2003年。在半夜的时候,我沉沉入睡的时候,被货车的轰鸣声喊醒。有车停下来,一个瘦小的汉子朝我吼。你在这里是要找死吗?我上了车,喝他递过的酒。是贵州的土家茅台,60多度,辛辣。至今也没喝过那样辛辣的酒了,全身就暖和过来,犹如重生。他问我要去哪里?我说这是一次失败的旅行。本来打算是要回去的了,听说山的那边有个学校,学校的老师摔了腿,不能继续教课。有旅行者把这消息带回来,我在路过的旅馆墙壁上看见这个消息,就打算过去。那个司机很好,把我一直拉到那个学校的门口,转身就离开,我竟未来得及道谢,今生也难以再见。
素颜,你知道吗?往往都是在我们即将绝望的时候,会出现那么一个人来带着你走向有光的地方。我们来来往往于这个尘世里,遇见和不遇见的人,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应该是成正比的。你不知道,你下秒要遇见谁,遇见了又是否会认识。我面对那些街道上擦肩而过的人,总是想打破规矩,我总是想站出来问她一声:我们能否相识?如果历史可以改变,如果真的有蝴蝶效应,我们又会怎么样?
我认识你,你亦认识我,无非是通过一句话、一个眼神、一个动作。我们就是遇见了,然后我们就是说话了,于是我们就算是相识了。可是离我们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而去的人又是何其的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