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和沧桑说了这个事情,就是去那个同学的歌厅做小姐,这样至少可以多赚些钱,总比在酒店做客房服务员要好。当然,只是陪着客人喝喝酒而已。导演说:沧桑,我再也不想住地下室里,也不想再吃白菜叶子。你就先委屈着,等我赚了钱,我用一生报答你。
沧桑没有考虑就点头答应。她后来给石天明说,她也不想住地下室,也不想天天吃白菜叶子了。她不想永远那么卑微没有任何希望地活着,人这一辈子不应该是这样的,当然也不应该是那样的,可是沧桑似乎没有什么选择。
她就去了那个歌厅,就在和导演去吃西餐的旁边。这家店是在一个酒店的地下一层,酒店的第一层是豪华饭店,地下第二层是酒店的洗浴中心。这里位置又好,导演同学的关系广,黑白两道都有面子,自然是财源滚滚,来客兴旺。沧桑被同学特意带进这家歌厅,介绍给这里一个叫红姐的女人,红姐是这里的妈咪,四川人,从十几岁就在南方做这一行,如今已经十多年。红姐对老板亲自带来的女子自然不敢怠慢。热情相迎,一个劲地套热乎。沧桑自始至终不说话,同学走后,红姐就来了气,问沧桑,你来是做什么的,是伺候那些男人的,谁也不会看你这个冷脸色,你要笑,你要会笑,要妖媚地笑?你笑一个给我看看。
沧桑不笑,沧桑实在笑不出来。
红姐把脸贴上来,狠狠地问,你笑一个。
沧桑还是不笑。
红姐的耳光就甩了上来。你不笑也得笑。
沧桑突然就笑了,笑得百转千回,笑得摄人心魂。
红姐上来抱住了沧桑,在她耳边说话,阿桑,你不笑也得笑。来这里的每一个女人都不想笑,但是你必须得笑。谁也不想来这里,但是你还是来了,没有办法的事情,不要怪红姐。
沧桑从红姐的肩膀望过去,十几个浓妆艳抹穿着性感裙子的女子齐刷刷地看着她,有的笑,有的哭,有的做着不屑一顾。
沧桑自此有了另一个名字,就是阿桑。这里的女子多数都是这样称呼,阿紫、阿玉等等。沧桑在这里年龄最小,本来红姐想特意照顾,只给一些比较正派且出手阔绰的客人陪唱,但是沧桑并不满意,她对红姐说,其他姐妹不愿意伺候的,你都给我吧,我想多赚些钱。
红姐摇摇头。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为了钱不要命的小姐。
其实沧桑下面还有一句话,她多赚些钱,导演就多有机会东山再起。她多赚些钱,导演就可以多请人喝一次酒吃一顿饭。她多赚些钱,就可以住得好一点吃得好一点。这个时候,他们搬离了那个停车场的地下室。那年雪下得特别大,沧桑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雪,一脚踩下去,就到了膝盖。导演借了一个三轮车,把两个皮箱子,一个炉子,一个饭锅,还有几床破被堆在上面,沧桑在后面推着。许多年后,沧桑依然怀念那停车场的地下室,在跟着石天明去戒毒所前,她还特意又去看了一回,停车场已经翻新,那个地下室被拆成了一堆砖头。沧桑站在那的时候一句话不说,离得远了,才对石天明说了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我的青春从那一刻就死了。
他们在海淀黄庄租了房子,是胡同里一个小四合院的南偏房,大约有八九平方米,放上一张床,再摆上乱七八糟的家什,已无落脚之地,导演又不知道从何处搬来了一个破旧的电视机和一个硕大的老式录像机,电视机总是雪花满屏幕,还发出刺耳的噪音,录像机总是出毛病,放着放就自动倒退,或者自动快速前进,要么就是嘎嘣死机。导演却还是高兴得活蹦乱跳,他到处借一些经典影片,回家来放,等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沧桑才一脸倦怠地回到家中,还要自己烧水煮方便面来吃,这个时候导演依旧在看录像,并时不时在面前的笔记本上做些笔记。他是在学习,学习经典电影的执导技巧。沧桑舍不得烧煤球,便不用热水洗脸,从压水机里打来一盆凉水卸下浓厚的妆。她洗漱完钻进被窝里,导演搂住她:沧桑,相信我,我很快就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你也很快不用做这该死的见不得人的事。导演脱下沧桑的衣服,把身子压上去,这个时候,沧桑往往已经沉沉睡去。电视机还在发出吱嘎的噪音,录像机突然快速前进,所有的影像逐渐沉入了水底,然后窒息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