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来生来生做兄弟(2)

肠炎到底是纸老虎,几小时后就没事了。我又跑出去吃喝玩乐。喝得略高,把外套半脱到肩上,很多时候像盲人摸象一样恍惚,一时间,我想借着月光睡在长安街上。忽然手机“滴”一声,是敏敏,“你还不给我死回来。”她说的,永远都是最准确的真理。我就顺顺当当回了家,长风掠过我的裤腿。

我如果良心好,就去买一罐信远斋的酸梅汤给敏敏,敏敏就好这一口儿。粗玻璃,手掌高,外型像一个手雷,或者被压扁的酒坛,顺着罐口有粗枝大叶。喝完后,一个个沉褐色的空罐搁在卫生间的阳台上,秋来她在罐里插小把萤白芦苇。

我和敏敏这样混了有一两年。夏夜我们在后海边喝酒,有游客坐小艇子经过,船头坐一小娘子抱着琵琶,但当代的杜十娘们无非唱的是“真的好想你”。满放河灯,小纸船上一焰一星的烛光,随波逐流,三言二拍间到了湖边。敏敏一俯身捞起一只。

小船已经快湿透,栖在她手心,再停个三两秒钟,水分就深入到每一根纤维之间,化作纸浆。红蜡烛头只剩得矮矮的半分,渺茫地跳着,照得她的脸晴一块阴一块,是雪后初晴的天。敏敏便很沉默。

那时,我总非常心动,说不出为什么,只是时而欢喜时而惆怅,像这湖面上缠绵的风。

有时,我会脱口而出:“敏敏我们恋爱吧。”

也许为着她微酡的颊,嘴唇殷红如肿;也许是我有私心杂念:敏敏不像我把钱都花在醇酒妇人上面,她已经付了首期在供房,是四环之外的三室一厅。还有,她有一面墙的黑胡桃木书架,沉得像那些俄罗斯文学;最高一层是她多年来搜来的VCD、DVD,我一看到就会咽口水;最下一层是《大探索图书》、许多许多《国家地理杂志》、各种企鹅版本的英文书……敏敏说,许阅览不许外借。我看书看碟,她会帮我冲一杯热浓的兴隆咖啡。她不小资,不爱摩卡或者卡布基诺,她说海南的兴隆咖啡,滋味之美,天下无双……如果我们在一起,那么,这些就都是我的了。

她翻我一眼,“阿美呢?沈清呢?MAGGIE呢?”

我哈哈大笑,当然,我与敏敏是好兄弟,我的每段恋情都没避过她。失恋之后,我就坐她面前,一二三倾诉:“她说你到底爱不爱我,我说还好了。她说还好是什么意思呀?我说张纪中拍的射雕英雄传就是还好。她就叫起来,你骂我是垃圾?我说老大,我没这意思……”敏敏哈哈大笑,拿一个丽江买来的彩条土布垫子打我头。

有来生,来生我也愿意与敏敏做兄弟。我却没想到我会遇见海伦。

清晨微雨,人力资源部人员推开我的门,“这是新来的设计员海伦。”海伦穿微灰套裙,黑发黑眸,整个人却像一颗AAA的钻石,暗暗发光。我蓦地有了特洛伊沦陷的心情。而她,名叫海伦。

我从来不知道我会这么浅薄、荒唐、可笑。在花店订下九十九朵玫瑰,留下公司地址让他们送。一上午心神不定呼吸急促,听见前台电话声,海伦轻捷的脚步,有人低低谈笑,我心狂跳如肚里有胎。海伦什么都不说,偶尔一两瞥目光,却让我看到鲜明的爱悦;我从内部网发十四行诗给她,“做为爱的奴隶,除了等待你的到来,我还有什么可做……”一切都是实话,除了没告诉她,作者不是我而是莎士比亚;原来十五的月亮刚刚升起的时候,血太阳一般红,我与海伦相拥燃烧的身体,也是半透明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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