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像石头一样滚过冷寂的房间,“那是你自己的事,我没有权力说要你去,或是不要你去。我要走了,我真的要走了。”
他没有拦我,也没有送我。我孤单地走在街上,听见零星的鞭炮声,雪又开始下了,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我无声地掉下泪来。
大年夜,我在单位值班,午夜,电话铃响,他的声音像火焰一样扑来:“尹青,你肯爱我吗?”
窗外的鞭炮声和窗内的电视声织成一张网,却静得连落雪的声音都听得见,许久,话筒在我手中渐渐温热起来,我要怎样才能掩盖我的呜咽,“不,我不肯。因为你是有所求而来,要我为你打开心中的结,我不能爱一个不爱我的人。”电话突然断掉了,我放下话筒,本来我想告诉他:我要辞职了。
那年三月,我去了南方,在为生存而挣扎的过程中,连自己存在与否都很模糊,却常常会在白茫茫的阳光下,眼前恍然幻出故乡的那一场雪。
我想他,想他修长而细致的手,想他玩游戏时稚气的笑容,想他默默抽烟的样子,想他从背后环住我时的感觉。想起他,怎样地,把他所有痛苦中最深、也是最脆弱的一环交到我手里,希望我能够给他以救赎,而我,竟连一次机会,也没有给他。
一年就这样慢慢过去,春节期间,我回了家,却并没有去找他,毕竟,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和他的故事,不过是无意间拂过琴键发出的杂音,终究会在生活的乐章中渐渐消失,而日子还要接着过下去。
大年初四,我去一个以前的同事家拜年,他也姓尹,被我称为大哥,那天,他刚好为女儿买了一架钢琴,那黑与白不断交错的琴键,仿佛许多双眼睛在闪烁,一直看到我心里去。我说:“我试一下行吗?”
我的指尖流出了《欢乐颂》,我还记得这一首最初的曲子,这一首欢乐有如爱情、悲伤有如爱情的曲子,我也许永远不会忘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大哥去接,“尹青?她不住在这儿,不过她现在正好在。”他把话筒递给我,“找你的。”
我很诧异,“喂?”电话里寂无声息,我提高了声音,“哪位?”
“尹青!”
那一刹那,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是我,我到你单位找过你,他们说你去了南方。”
泪水像潮水一样涨满我的眼睛,“为什么要找我?为什么?”
“因为,因为每一个从我门前走过的人,我都以为是你;每次去商店我都会买你最喜欢吃的‘巧克力迷情’;每天我都会把钢琴擦得很亮,等你来弹。因为……”他突然说不下去了。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也许你会回来过年,我就沿着电话号码本上所有姓尹的人家打下去,我相信我一定会找到你的。”
“可是,”我哽咽着说,“我们家没有电话啊,我现在在别人家里啊,你,怎么这么傻?”
“这是我做过的第一件聪明事!尹青,你知不知道,如果还找不到你,我就去南方找,我一定会找到你。尹青,你还想继续我们的钢琴课吗?”
像在教堂里面对上帝一般,我用全身心说:“我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