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我们生死相依(2)

陈初显然也察觉了。不久,我二十岁生日,我们相约再去看一遍《闻香识女人》,并好好地谈一谈。还没有走出房门,就听见人声喧哗。

是一个感情上受到挫折的男孩,正在猛敲女友的房门,求她出来。那段日子,保定周围地震了几次,虽然震级很小,却闹得人心惶惶。那男孩就一直叫着:“地震来了,大家一起死,可是你让我死也死个明白!”

陈初低声问我:“我过去看一下好吗?”他和另外几个人拉住了男孩,连劝带说地把他向楼梯拉去。在楼梯口,他向我投来抱歉的眼光。

而我,其实真的没有生气,我了解陈初就好像了解我自己。像他这样的男人,或者天生就是应该当大哥的,保护人,帮助人,在保护和帮助中得到快乐;可是我,却希望我爱的那个人只爱我自己。

隔了很久,陈初才回来,笑笑说:“哎,现在我们走吧。”

我听见自己喑哑的声音,“我不想去了,”我低下头,“我知道你不是不在乎我,我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可是,你的生命中,总有更重要的事、更亲爱的人,已经没有空间来容纳我了。”我轻轻地说:“我们还是分手吧。”

所有的表情都从陈初脸上滑落,他面白如纸,却一言不发。当我抽身离去,他没有阻挡。

只是,沿着长长的小路,我觉得他的目光一直在我背后追着,火一样烫,伤口一样疼。我,没有回头。

子夜,我才朦胧睡去,忽然一声呐喊惊醒了寂静的夜,“地震了——”

起初的瞬间是奇异的寂静,突然间,杂乱的脚步声、哭喊声、狂叫声,混杂在一起,像海潮一般汹涌扑来。我呆坐在床上,半晌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忽然间赤着脚就往外冲。所有的人都冲出了房门,在漆黑的楼道里,大家推挤着,挣扎着,尖叫着,陈年的地板在我们脚下摇晃着,好像整幢楼都摇摇欲坠。

楼门口挤了不知道多少层人,每个人都拼命地向外挤,但是铁门是关着的!挤在最前面的人用力摇撼着铁门,“开门呐!开门呐!”没有人来开门,而人群还在不断地涌上来。这一处弹丸之地,刹那间一片凄惨的景象。

这时门外已经满是人,有人大声喊着:“窗子!”我冲进一间寝室,但是窗子上有铁栅!我听见陈初在喊:“叶青!叶青!”我大叫:“我在这里!”他跑过来,双手用力扳住铁条,使尽全身力气向两边拉,而铁条只微微弯一点。他又拣起一块砖头,可是只砸了一下,砖头就断开了。忽然有人惊叫:“楼要塌下来了!”“呼啦”一下窗外的人群纷纷向后面退去,我拍着窗栅撕心裂肺地叫:“陈初,你快走!你走——”陈初瞪着窗子,两眼发红,眼里有种我从未见过的痛楚与绝望。突然,他扑上来,手臂从栅栏里伸出来,用力环住我。我惊呆了。隔着栅栏,隔着生死我们紧紧相拥。这一夜才明白,原来爱情,就是不仅愿意和那个深爱的人一起生,也愿意和他一起死。

楼没有塌。

那天晚上根本就没有地震。

那夜,在大操场上,陈初一直用力地搂住我,他的手指箍痛了我的背,而我紧紧地伏在他怀里,听见他的心在胸中跳动。我轻轻地问他:“你的心,究竟是什么?”

很久很久,他才慢慢地回答我,“我想,是一棵树吧,春天有花,夏天有叶,秋天有果,四季都有不同的美丽,每一个瞬间都可以为他人奉献些什么,而你,你是一棵长头发的树,我是一棵短头发的树。各自都有各自的方向。可是,在地下,根须是紧紧交缠的,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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