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双手重叠着,放在冰冷的玻璃上。头很沉,前额重重地压在手背上。椅子没有放正,腰持久地扭曲着,有些酸疼,却没有多余的力气换个姿势。腿随意地弯曲着,搁在办公桌底下,发麻了很久。整个人像一只沉重而多余的包袱,被桌椅支撑着;又像是房屋推倒后在废墟上的砖块,一块压着一块,低处的陷入泥土中。
石英钟在响,像是大冷天发抖的牙齿的撞击声。日光灯发出吱吱的声响,像是大热天虫子的叫唤。我不喜欢这些声音,可是我说不出理由。它们理所当然地发出这种声音。这些夏天雷雨过后泥塘般浑浊的声音。
我不喜欢这玻璃的温度,冷冷的,针一样刺进手心。我不喜欢桌子的尺寸,椅子的高度。我陷入桌椅之中,像被不入流的词人数着字数填入词牌音韵中的汉字。
我活在这个世界上,应该做这个,不应该做那个。我高三了,就应该心无杂念地做“天利38套”。到了午夜十二点,就应该去睡觉。
我想起新概念里每一个认识的人,想起我们每个人的人生,每个人的生活。一切都那么偶然,我感到我生活中绝大多数的偶然性来自外界。我必须循规蹈矩地做一切。
我想起新概念里每一个认识的人,想起前几天我刚到泰安,满大厅的人,我一个一个去辨认,看见很多老朋友,还有一些在等着我的朋友们。那种感动和激动,现在还记得。
我想起第十届的情景,还有十二届的情景,很多记忆重合在一起,混杂不清,很多很多的面孔,很多很多的话语,在眼前、耳边,晃动,然后模糊。
我的心底响起了Mozart的练习曲,心情随着音乐沉浮。我是不懂音乐的人,却由衷地喜欢Mozart。在他的曲子中,一个音可以拖七八秒,一秒钟又可以过七八个音,自由,随性。在指尖涌流,放纵。沉默,忧伤,压抑,零度的窒息与绝望,每根神经猛地绷紧,在Mozart的练习曲里,灵魂无限自由。也只有在他的音乐里,我才能暂时忘记从新概念回来后的巨大失落与不舍。
而我的生活也不过是一支练习曲,重重的音,刻板的节拍,千篇一律。
我在怀念过去的十二届,一起的朋友,还有既爱笑又爱哭的方慧。一切都是淡淡的。像烟囱口升起的轻烟,在风里渐渐稀散了。我知道十二届已经结束了,或许,也是另一种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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