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静看到了、听到了,赶快擦了泪,颤抖着去准备阮玲玉要的蓝山咖啡。等她端着咖啡过来的时候,阮玲玉对面已经坐了一位女记者。
记者正在抓紧时间采访:“阮玲玉小姐,您演的很多女性,都是悲剧角色,而且很慈悲,您认为慈悲是什么?”
阮玲玉微微一笑,说:“慈悲?我觉得,莎士比亚就说得很好。”
记者似乎没有读过莎士比亚,一时不知道阮玲玉说的是什么,满脸茫然。就在这个时候,云静放下咖啡,大着胆子背诵道:“慈悲不是出于勉强,它像甘霖一样从天上降下尘世;它不但给幸福于受施的人,也同样给幸福于施与的人;它有超乎一切的无上威力,比皇冠更足以显出帝王的高贵;御杖不过象征着世俗的权威,使人民对君上的尊严生畏;慈悲的力量却高于权力之上,它深藏在帝王内心,是一种属于上帝的德行,执法的人倘能把慈悲调剂公道,人间的权利就和上帝的神力没有差别。”
云静的表演虽然有些夸张、做作,却充满了激情。阮玲玉带头给她鼓掌,对记者说:“这是《威尼斯商人》里的台词,这个小妹妹真的很不错。”
得到了偶像的肯定,云静很兴奋,她用颤抖的声音说:“阮小姐,我,我可以握一下您的手吗?”
阮玲玉微笑着,和她握了一下手,云静顿时幸福得快要晕倒。
阮玲玉和记者走了,云静的目光还远远追随着他们,却没有留意到,在咖啡馆另一个角落里,有个男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这个男人带着眼镜,一副潦倒艺术家的样子。他桌子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一摞厚厚的稿纸上满是涂改的痕迹。
云静还沉浸在幸福里,脸蛋儿红红的,走路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轻快。她走到这个男人桌子面前,把他的烟灰缸换上了干净的,然后,又把一杯柠檬水和一小碟饼干放在了桌子上。
阮玲玉的鼓励,给了云静信心。她在咖啡馆工作之余,继续四处寻找机会,哪怕是很不起眼的小角色,她也要努力争取,所以,一到休息日,她就会跑到电影厂外去。
一天,云静又和一群应试的群众演员在厂外等着。大家有的喝水,有的铺了报纸在地上打牌。旁边的一个女孩站得腿酸,就把一张报纸铺在地上,然后把高跟鞋脱下来,光脚站在报纸上,活动着酸痛的脚趾。女孩做得非常坦然,云静却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也不愿意这样自毁形象。
进了面试的地方,面对一排考官,云静恭敬地鞠躬,然后说:“各位导演好!我是朱丽叶,圣心女子学校肄业,演过话剧,后来又……”
一位导演不耐烦地打断她,说:“这些简历上都有,不用说了,现在,你试一下戏!”
导演对副导演点了点头。副导演原来漫不经心地在桌子上画画,他抬起头,看着云静,两个人都愣住了——他就是那个在咖啡馆里见过云静的男人。副导演想起云静在阮玲玉面前背诵台词的样子,笑了笑,问:“朱丽叶,你擅长什么?”
“我擅长戏剧、唱歌、跳舞。”
“那你给我们表演一下。”
云静随着音乐跳了一段恰恰舞。
副导演带头鼓掌,说:“Bravo!你还会其他舞蹈吗?”
“我在学校里跳过埃及舞,还有探戈。”
副导演跟导演咬了一阵耳朵后,导演对云静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然后扶了扶眼镜,仔细地看她。
云静努力自然地微笑着,她觉得那一刻的时间是那么漫长,桌子上的时钟一秒一秒清脆前进的声音也忽然变得刺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