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那时候变得有些懒了,她哪里也不愿意去,甚至连白桥也不大去了。除了上班,她就蜷在院子里,跟树上的几只鸟为伍。
而且,她也不太在我屋子里睡了。只有父亲不在家的时候,白天,她会偶尔到我屋子里睡会儿午觉。她去的时候,总要先关在我房间里洗澡,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然后躺到我的被窝里,香甜地睡上一觉。我猜她在他们的房间里睡得不太好,林宝山身上总有一股味道,而张惠是很爱干净的,她闻到那样的气味,肯定睡不好觉。
后来,张惠就从医院里拿来一些消毒水,给自己的衣服消毒,尤其是内裤。她用在清洁方面的时间和精力越来越多了。消毒水总是很快把她的粉色内裤漂成白色。
除了用消毒水消毒,大多数时间,母亲就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她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把旧藤椅,她把它擦得很干净,半天半天地坐在旧藤椅里。她说,阳光里的紫外线可以杀毒。
你身上有毒吗?我问。
她说,我身上布满细菌。霉菌。我得杀死它们,否则,我整个人就烂了。
我觉得母亲说得有些危言耸听,她好好的,身上怎么会有细菌呢?她照样唇红齿白,皮肤晶莹,还总是散发出一种好闻的味道,香香的,若有若无的。
母亲说,林雪,你还不懂。我有时能感觉到细菌在啃我的每一寸身体,它们还发出可恶的笑声。
我想,总是坐在院子里消毒的人应该是父亲林宝山,而不应该是张惠。林宝山现在总是跟他的那件破棉衣形影不离,我不清楚他有多久没洗澡了。他身上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棉衣袖口和领口都黑得要流油。
就连杨雪都闻到了那股味道,有一天她对他说,叔叔,你该洗澡了吧?林宝山蹲下来问她,是张惠教你的吧?杨雪说,没人教我,你就是该洗澡了。
林宝山站起来,用巴掌抚了抚胸,说,我不洗。我要是洗澡,就得脱下衣服,我身上有宝贝,我得藏好了,不能脱衣服。
杨雪问我,你爸爸身上有什么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