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第二天母亲没上班,她去供销社买了好几把暖瓶回来。我们家有两把暖瓶,三个人喝水足够用了,我真不知道她还要买那么多暖瓶干什么。
母亲买回暖瓶,就开始在小煤炉上烧水,烧了半上午,把那些暖瓶全都装满了,一个一个拎到我的房间,把盆子拿进去,又拎了一桶冷水进去。
最后,母亲商量我,林雪,帮我个忙好吗?我说好,你是不是要洗澡?她说,是,你帮我倒脏水,倒完了,再把盆子送给我。
她又看了看门,指着门槛下面的门洞,说,就从这里。
我就搬了小凳子,坐在门槛旁边等着。我听到张惠在我的房间里哗啦哗啦地洗澡,洗了很长时间,然后,把盆子从门洞里塞了出来。我端起盆子,看到里面的水有些发暗,像血的暗色。我端着盆子走出屋子,把水泼到院子里。院子里的雪混着土硬邦邦地冻在一起,我把温水倒上去,院子立刻就有点像一幅地图了。几只鸟从树上落下来,打算拣点什么东西吃,结果,爪子给弄湿了,很失望,骨碌碌地看了我几眼,飞回树上去了。
后来,院子就越来越像地图了,我给张惠倒了好几次水,直到水清澈得可以看到盆底月季花茎上的小细刺,张惠才不再把盆子从门洞里塞出来了。鸟蹲在树枝上看热闹,已经看疲倦了,眼睛半睁半闭。
张惠说,林雪,你进来吧。
我推开门走进去,看到母亲已经缩到被子里了,她还把刚换下来的内裤洗了,这次似乎不打算晾到院子里去了,她把它晾在我房间里一把椅子背上。
我进去之后,张惠说,林雪,昨天晚上我们什么也没干。我说,哦。她又说,我们就是一起背数学公式了。我说,哦。她又说,那条内裤,我猜是林宝山从院子里那根铁丝上偷到的,你说呢?我说,不知道。
我很惭愧,我睡在小贾叔叔的床上,因此,不知道那条内裤是父亲从小贾叔叔屋子里拿的,还是从院子里那根铁丝上偷的。
母亲有些着急,她把脸转向我,向我求证,昨天晚上我们在院子里等小贾叔叔的时候,铁丝上挂着那条内裤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