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把被窝捂得暖暖的,母亲把她冰凉的手脚放在被窝里。她过来睡觉我非常高兴。
半夜里,父亲开始在外面小声地叫母亲,说,惠,惠,你过来。母亲不说话。父亲在外面敲门,说,惠,你开开门。母亲迅速爬起来,穿上衣服,说,林宝山,你快回屋睡觉去。父亲说,我一个人睡不着,惠,你过来,就今晚!母亲厉声说,你休想!父亲说,惠,你忘了,那年冬天,就是今天晚上,我们在一起的?母亲呆了呆,然后咬牙切齿地骂起来,林宝山,那天夜里要不是你和杨根茂炖了母鸡还买了酒,我们能跟你们结婚?还有脸提那档子事,快滚回屋去!
母亲也会说滚。以前我一直认为母亲不会说粗话。
父亲委屈地说,又不是我们强奸你们的。
母亲哭了起来。她抽抽噎噎地哭着,很伤心,我伸手摸了摸她的枕头,湿了一片。父亲还在门外小声央求,最后母亲说,你再不闭嘴我就咬舌自尽。父亲终于不吭声了。
四
张惠的爱情发生在爷爷家的破厢房里,而王小雅的爱情发生在热闹的礼堂里。那天晚上王小雅在礼堂认识了文艺宣传队里一个拉手风琴的。春节过后,张惠和王小雅坐着镇政府的吉普车去县里开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之后失踪了三天。
一九七九年,张惠和王小雅的失踪是槐花洲的一件大事。两名扎根农村的知青积极分子,在去县上开代表大会的时候失了踪,这让镇政府里的人惊慌失措。
当天早上到了县里以后,张惠和王小雅让司机自己开车先回来,黄昏再去接她们,她们说,开完会后要在县里逛一逛,买点东西。吉普车司机跟她们说好了晚上六点在汽车站碰头,可是他在汽车站等到八点也没见人,就赶回来报告。第二天,吉普车司机又去县城汽车站等了一天。回来后,镇政府着急了,连夜开会,决定先瞒下这件事,再等几天,如果还不见人再想办法。
母亲去哪了呢?我跑到爷爷家,看到小贾叔叔跟往常一样,腋下夹着一本书,从爷爷家院子里走出来。我偷偷跑到他后窗那里,看到屋里只有一盘石磨和一张行军床。
第三天,张惠和王小雅终于回来了,她们看起来很平静,就像只在县城呆了一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