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卡》(48)

 

黄吉顺又瞪了她一眼:“天下还有说不过去的话?叫张广泰自己说说,他和我结亲家合适吗?”

于凤兰担心地说:“张广泰倒会说大面的话。我给你说的是大翠,我们不能这么往死里逼她。”

黄吉顺暴躁地说:“怎么又是死了活了的,谁逼她?给她好好说嘛!”

于凤兰不解地皱眉问他:“你到底是中了哪根邪筋啦?这事,能那么办吗?”

黄吉顺骂道:“你才中了邪筋呢,听不懂我的话,给你说了这么多天,你怎么还这么不明白?我跟你说,明摆着的事,他们张家是农村户口,城里的好处他们是一点都得不着。你叫大翠去跟他们受罪?我们没在大柳树住过?没看见他们一个个的什么样?吃的什么?干的什么?大翠嫁过去,就变成农民啦!城市户口就没了!什么也没了!我们当父母的,给儿女造那个孽!农民!懂不懂?将来有了孩子呢?一代一代,一辈一辈,都得是农民!都得找你,你怎么办?管,还是不管?我们再受她的拖累?我受得了,还是你受得了?啊?你光看眼前,他们这么亲这么爱,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她大翠懂什么?这种时候,做父母的,不为儿女看远点还算什么父母?”

一席慷慨激昂充满感情的话,说得于凤兰动容了,渐渐低下了头。黄吉顺接着说:“今晚上你好好给她说说。”

于凤兰缓缓摇头:“说不通,她不会回头。”

黄吉顺劝她:“看你的本事了。”

于凤兰还是摇头:“我没有你那本事。”

黄吉顺又劝她:“还是那句话,功到自然成,火到猪头烂。今晚你睡她房,给她说!”

静静的夜里,一钩上弦月照着大地,照着大柳树村,照着新新居,房里传出大翠的抽泣声。猛然,小院里传来“嗵”的一声响,接着,又是几声响。大翠不哭了,和母亲爬到窗旁那儿,掀起一角窗帘往外看。

    “不好,八成有人偷东西!”黄吉顺在自己屋里也听到了,他立刻下了炕,四下看看,没东西可以当成“武器”,不得已,从地面上抠起了一块砖拿在手里。他将门开了一道缝,看见院子里有个人影,在用镐刨两棵香椿树的树根。借着月光,他看出是成才。黄吉顺松了口气,又将砖放在原处,用脚踩实,拉开门走了出去。

成才听到门吱呀一响,抬头见是黄吉顺,没理他,继续刨。

黄吉顺若无其事地问:“成才,半夜三更的,这是在我家院子里干什么呀?”

成才也若无其事地反问:“你看呢?”

黄吉顺又问:“你怎么进来的呀?”

成才继续刨着说:“不好意思叫门,跳进来的。”

黄吉顺嗤笑道:“啊,出息大了,知道不好意思了。”

成才冷冷答道:“还知道什么是人品的人,是个人;不知道什么是人品的人,那就不能算是个人。”

黄吉顺一笑:“我活到这个岁数了,有时候还不太懂呢。没崴了脚闪了腰的?”

成才说:“那我早求您给我揉揉了。”

黄吉顺威胁道:“你这一种行为,可是贼的行为啊!”

成才故意阴阳怪气地说:“咱们两家,你还兴那么看我?”

黄吉顺见成才刨个不停,怒斥道:“别刨!当初换房子带的这两棵树。”

成才不停手,反驳道:“树没了,我刨树根。”

黄吉顺气呼呼地说:“树根在我地盘上,当初和你爹说得明白,是我的,不许你们刨。”

成才的理由层出不穷:“换房子带树是换地上的,没换地下的,地上的你砍了。地下的树根没和你换,还是我家的,我们得刨走!”

黄吉顺急了:“树是我的,根当然也是我的。”

成才一撇嘴:“你找我爸说去吧,我爸叫我来刨的。”

黄吉顺指着成才:“回去给你爹说,他这么闹,我和他没有完!”

成才对他的话嗤之以鼻:“那才好呢,我爸就不想和你完,我爸和你完了,我和你也完不了。”

黄吉顺暴跳如雷了:“你再刨,我揍你!”

成才斜了他一眼:“来呀!”

黄吉顺骂道:“小兔崽子,给我耍流氓!”

成才故意气他:“呀,你骂谁呢?黄吉顺我怎么流了你的氓了?”

黄吉顺手指着成才的脸面:“你别跟我胡搅蛮缠!我黄吉顺不吃你们老张家这一套!”

成才这才停下,拄镐把问:“我们老张家人怎么你了?坑过你了还是骗过你了?不是我们老张家人实心眼,你黄吉顺家今天能变成在城里的吗?”

大翠和于凤兰都披衣出来了,大翠倚着门说:“爹,别争了,让成才刨走吧!”

“进屋!没你什么事儿!”黄吉顺训斥完大翠,又对成才说:“没大没小的东西!今天我非教训你不可!”对着成才的面上就是一拳,把成才的鼻子里打出血来。

成才用手抹了一下,见手上有血,扔下锄头走进黄吉顺两口子的屋,上了床,仰面朝天躺下,不声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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