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玉珍张张嘴,什么都不说了。
张广泰吸烟,望着窗外远景发呆,想了会心事,忽然说:“我得和成民唠唠去。”说着灭了烟,跳下了炕。
王玉珍不满地说:“你看你,你这又算是怎么回事?”
“我又不是当面去埋怨他!”张广泰心事重重地出了屋。
成民并没有睡着,枕在绣着牡丹和白头翁的枕头上,他想起了那片槐树林……
在树荫里,大翠拿着一只绣着牡丹和白头翁的枕套问他:“好看吗?”
他点点头:“你手真巧。可是,牡丹是北方的花,白头翁是南方的鸟。”
大翠指着枕套说:“要的是那个美好的意思。牡丹象征我们的爱情,白头翁象征天长地久。做枕瓤的荞麦皮我已经送你家去了,你让我婶给咱们装起来。”
他抬头看着大翠:“我怎么说?我说,妈,大翠口口声声还叫你婶儿。”
大翠娇羞满面:“那现在怎么叫?我怎么好意思现在就口口声声叫起婆婆来?”
“一句玩笑,看把你羞的!”他轻轻拥抱住她,吻上了她的唇……
“儿子,你想睡会儿?那你睡,睡醒了我们再聊。”张广泰打断了成民的回忆。
“爸,有什么话现在就说吧,我一点儿都不困。”成民坐了起来。
“真的?”
“真的,爸。”
“那好。”张广泰在炕边坐下,又觉着侧身和儿子说话不方便,改坐在椅子上,“成民,两家换房前,也没征求征求你的意见,你……没什么意见吧?”
“没有啊。爸,这样一些事,你们做父母的商量着办就是了。再说爸妈也是为我和大翠考虑的。怎么?是不是成才有意见啊?爸是想让我说说成才?”
“那倒不是。换房这一件事,成才也没什么意见。但是,都怪爸考虑得不周,一换,换出了些预先想不到的烦恼事。”张广泰恼恨又自责地轻拍了下桌子。
“黄……大翠的父亲就是那么一个人,爸要是因为究竟谁合适谁吃亏才烦恼,我看大可不必的。咱们尽量让黄家那边高兴就是了。”
“他们黄家那个当家的,当然别提有多高兴了。他们家也成了城市里人家了,分到了城市的户口本儿。”
“那,咱们也应该替他们高兴才对呀。”
“可,咱们因为搬到了大柳树村,现在全家变成了农民,没有户口本不说,我和成才,还当不成工人了。”张广泰的声音低落下来。
“怎么,会这样……”成民难以置信地看着父亲。
“现在,你又自愿到大柳树村来当孩子王……”
“小学教师。”成民纠正他。
“啊,对,对,小学教师。爸说走嘴了,你别见怪,别见怪……”
“爸你怎么了?跟我说话还客客气气的了。”
“你是知识分子了嘛。”张广泰又欣慰又有点窘迫。
成民笑了:“就是我读了再多的书,那也首先还是您的儿啊!”
张广泰定定地看了成民片刻,感动地说:“成民,你真是个值得你爸尊敬的儿子。我是怕……张黄两家,情况完全不同了,你实际上也成了农村人,黄家那边儿,会有什么说不出口的想法……”
“爸,你也不必为我和大翠的婚事添什么烦恼。现在是新社会了,父母在儿女的婚姻方面,那也得首先尊重儿女的态度。我和大翠之间的感情,是任何人想破坏也破坏不了的。区里的领导接见我时,我提出来了——举贤不避亲,我要求批准大翠也成为大柳树村的小学教师。区领导特别高兴地就同意了。我和大翠,一个当校长,一个当教师,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不但要把大柳树村的小学办好,还要早日办起中学来。爸,这是我们共同的理想,共同的事业。”
张广泰真的欣慰了,忍不住笑了。
成民浪漫地说:“人,只要有理想,有事业心,那不管生活在哪儿,都会觉得生活是有意义的。”
“可,世上的事,有时并不像人想得那么简单,那么容易,那么顺利。所以呢,我还是希望你,待会儿再去黄家一趟,郑郑重重地把你的想法对大翠的爸妈讲讲。”张广泰顿了顿又说,“也许人家不像你爸,没耐心听。那么,你也不要当面犯急。一切,有你爸呢,啊?”
“爸,我不会的。”
“啊对了,关于咱们家的事儿,你也不必跟着急。负责办户口的一位潘同志,暗地里向我保证了——户口本,会给补上的。有了户口本,我和你弟,就又可以是工人了。”
张广泰掏出烟,成民主动上前,替父亲划着了火柴。待父亲吸一口后,成民小声说:“爸,既然是那样,你也不要愁眉不展的。你是一家之主啊,你的心情影响着我们呢!”
张广泰点点头:“你回来了,爸会高兴起来的。”
于凤兰已经入睡了,黄吉顺捅捅她:“哎,哎,别猪一样,吃了就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