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卡》(6)

 

张广泰两口子正纳闷儿,黄吉顺的二女儿小芹拎着两瓶酒进了屋。

小芹自然是一进屋就叫师傅。她不像她姐大翠那么腼腆,是个活泼的姑娘,也是个快乐的姑娘,整天乐盈盈的。

张广泰喜欢这女徒,当成自己女儿似的。

他说:“嘿,你这是干什么?”

“给师傅您拜寿!”小芹放下酒瓶,双膝一屈,便要跪下磕头。

王玉珍忙扯住她,笑道:“别,别,不兴这个啦!再说,你师傅才迈进四十的门槛,他的生日那也配叫寿?”

小芹一本正经地说:“我师傅是谁?全市只有一个广华厂,广华厂只有一个张广泰!我师傅名气响着呢,当然配!”

张广泰乐得合不拢嘴:“这话我爱听!徒弟,上炕,陪师傅吃口菜!”

王玉珍推着她也说:“你一来,看把你师傅高兴的!快上炕坐吧!”

小芹在师傅家是不见外的,脱了鞋,上了炕,学师傅的样儿,盘腿坐在师傅旁。

张广泰看着小芹拎来的酒,嗔怪道:“你个小学徒工,一个月就那十几块钱,不是乱花吗?”

小芹说是她爹黄吉顺亲自买的,并几番促她赶快送来。

张广泰听了越发的高兴,等不及成才陪了,自斟自饮了两小盅,顿时微微红了脸,大夸小芹是名好徒弟。夸得小芹也洋洋自得心花怒放。正夸着,成才又回来了。他刚才猛地想到他下在野地里的夹子,跑去看顾夹住什么没有。倒不算白跑一趟,带回两只麻雀。王玉珍接了,说也不够添盘菜的呀,干脆用泥包了烤烤,给你们俩孩子吃着玩儿吧,于是便去弄。

左右有两个年轻人助兴,张广泰备觉自己这个生日过得有幸福感。其实他毫无酒量,也从不贪杯,只不过喜欢有酒喝的满足和气氛罢了。而成才小芹,哪里会久陪他呢!各自胡乱吃了几口,就借故离开,双双到成才屋里,掩上门,鼓捣技术革新去了。

王玉珍把烤熟的两只麻雀给他们送去,之后自己坐在丈夫对面相陪。

她问:“亲家公一向死抠,怎么晴天响雷的给你送酒来?”

张广泰说:“你问得怪,谁跟谁啊!今天不我生日嘛。再说两家又是亲家了,我就要当他大女儿的公公了,他能一点表示没有?”

忽听院儿里拖腔拖调一声叫:“广泰在家吗?”

分明是黄吉顺亲自来了。

张广泰两口子忙下炕,将黄吉顺迎入屋里,让到炕上,两个男人自然动筷子之前先干了一盅。

张广泰此时已饮了四五小盅了,显着三分醉意了。他口无遮掩地说:“吉顺啊,今天晌午,我还想你来着。觉着当初挺闪你面子的,刚才那一盅干过的酒,就算老哥我当面向你道歉了吧!”

黄吉顺多机灵个人,一听就明白他指的什么事儿了,表面上却装出一脸的糊涂,懵懂似的问:“当初?哪年哪月的当初?那个当初你对我怎么了?还用得着道歉?”

张广泰说:“就是三年前你想与我换房子的事啊。唉,人无前后眼,那时候,怎么会想到咱们两家是现在这种关系呢?”

黄吉顺本是为旧话重提才来的,让小芹先送两瓶酒,是种铺垫,没想到张广泰主动说起了,正中下怀,又听出张广泰话里有点悔,暗觉此次大有希望换成,但是却不忙着由自己敞开窗子说亮话,而是采取欲擒故纵的策略,进一步试探。

他嘿嘿一笑道:“以往的事儿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前言说着不提也罢,后语立刻跟上,话题陡转,一脸严肃地问:“可是,你们打算叫成民和大翠住你家哪间屋呢?”

问到了自己家颇为难的事儿,王玉珍自认为不便插嘴多言,借故热热菜也离开了。

张广泰叹口气说:“还能住哪儿呢,他们小两口日后住那间大屋呗。”

“你那大屋比你这间屋也大不到哪去,那样成才住哪儿呢?”

张广泰就又将打算安排成才住厂里的话说了一遍。

黄吉顺道:“那可太委屈成才了,也不是长久之事啊。”张广泰就又叹了口气。

黄吉顺见火候到了,提议再干一盅。放下酒盅,自己一只手亲近地按在张广泰一只手上,虔诚之至地说:“亲家公啊,今儿你生日,你犯不着长吁短叹的。你们张家的难处,我们黄家不能看在眼里不管是吧?谁叫咱们是亲家了呢!干脆,我解你的难,咱两家还是把房子换了吧!”

张广泰一愣,连连摆手,大不好意思地说:“使不得,使不得,当初我不干,现在我怎么能……我旧话重提可不是为了……”

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

黄吉顺道:“哎,你再说就太远了!虽然大翠就要是你儿媳妇了,可她到底是我的女儿啊!为了女儿们住得宽敞,我们之间还有什么计较的呀!”

一番话,说得张广泰心里热乎乎的,极受感动。

黄吉顺又道:“把他们的事儿办了,我家里就多个小芹了,你两间屋正好住下我们三口儿。小芹再一嫁出去,我们两口子住两间屋,不是该挺知足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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