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德尔神秘兮兮地将身体探过办公桌,嗓音低沉得近乎耳语,仿佛克格勃会偷听我们的谈话一般。“我有个住在高地公园的金融业朋友,”他说,“他因为在股市里投机破了产,举家搬出了市区,再也没有翻身。你有一份可靠的工作,做到一家大公司的高层指日可待。你可以和你父亲各做各的事情。留在芝加哥,留在企业大家庭里,不要去冒像风险投资这样的风险。”
但是太迟了,我的心思早已飘到加利福尼亚去了。我对他的宽容表示感谢,并正式提出了辞呈。
在离开兰德尔的办公室之前,我决定向他请教一个已经在我脑海里盘旋了几个月的问题:明明公司内部人人都知道铁路业务是亏损的,为什么内陆钢铁公司还要一直为铁路行业生产铁轨?兰德尔好像并不觉得这个问题奇怪,他向我解释了铁路业对于国家安全和经济健康的重要性,以及对于内陆钢铁公司来说,在不考虑盈利的情况下持续按需供应铁轨的重要性。
“铁轨短缺,”他总结道,语调逐渐变得激昂,“这是我们的爱国责任。只要我还对内陆钢铁公司有影响,我们就会一直坚守铁路业务!”
克拉伦斯·兰德尔不仅是一位热心公益的实业家,他还是一位在当时正如日中天的核心产业领袖。那是“二战”后的第一个10年。许多人曾为“二战”胜利作出了巨大的牺牲,国家正在重建基础设施以满足被长期延滞的国民需求。兰德尔心地善良,我知道他对告诉我的每一个字都深信不疑。
但是当时我已经嗅到了不祥之兆。美国的钢铁工业没有实现自身的现代化,一直在保护性关税的庇护下免于国外竞争者的冲击。铝、塑料及其他替代产品正在威胁钢铁的领地。1959年我离开内陆钢铁公司的那一年,公司股票达到了创纪录的高点:每股59美元。从此以后股价再也没有达到过这个价格,而是在随后的几十年里一跌再跌,公司逐渐沦为被收购的目标。1998年,有着100多年历史的内陆钢铁公司被世界上最大的钢铁公司安赛乐米塔尔公司(ArcelorMittal)收购。
在回办公室的路上,我简单想了想兰德尔提到的危险和困难。即使那个时候,我也知道我和他看待世界的方法并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