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怀义刚来归化的时候,只是道台衙门府的四个协理通判之一,一年之后,张国荃便把从杀虎口移过来的最大的税关——塞北关交给了项怀义管理。并且以归绥道的名义通过山西巡抚奏准清廷,任用项怀义为札委归化公艺局提调差使,官从六品。算是对项怀义的投桃报李。然而项怀义对他的六品乌纱并不特别放在心上,为人做事颇为随意,一日公事完毕,便脱去公衣,换上随心的便装。若是在夏天的日子里他就身着一件细白夏布衫,长衫的内里穿一件纺绸小褂裤,脚上是一双竹步袜子,玄色贡缎面的双鼻梁鞋,整个人看上去活脱脱是一个纨绔公子哥儿。
项怀义来到一座悠静的院子门前,他轻轻敲了几下门环。单从外表看这是一座普通的四合院民宅,正房四间,东西厢房各两间,南房三间,倚着南房的东南角是一个门楼。整个院子是灰色调,灰色的砖、灰色的瓦、灰色的墙,用白石灰勾勒出来的砖缝,非常整洁。这座院子的大门通常总是紧闭着的,就连左右邻居似乎从来没有看到过宅院主人的真实面目。这是一座破产商人的宅院,自从宅院易手之后张道台就经常住在这里了,他给了那宅院新的女主人以妾的名份。这宅院显得十分幽静和神秘,往来的客人很少且都是体面的上流社会人士。客人们往往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敛声息气。其实这宅院对张道台来说更是一个私下里办公事的地方,在公堂上不便说的话,不便做的事,便都在这里悄然做成了。
随着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走近,院门打开了,出现在项怀义面前的正是路涣涣。项怀义随时着路涣涣走进院子,绕过照壁径直来到正房子跟前,还未等路涣涣言声就听见从屋子里传出一个男人的声:“是怀义来了?”
路涣涣轻声说道:“大人,正是项先生!”
只听张道台说:“让他进来吧。”
还没有进门呢,项怀义就闻到一股奇异的香味,他踏进门槛,看见张道台正躺在炕上抽大烟呢。
张道台吸足一口烟后把烟枪递给路涣涣,另一只手接过项怀义递给他的信封。张道台脸上现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一边从信封内抽出信瓤一边问:“是买卖城来的紧急公文吗?是又出了什么乱子了吗?”
“不是,”项怀义回答,“是大盛魁送来的请柬。”
“哼!”张道台鼻子里哼哼着表示着自己的不满,用目光指指炕边的凳子说,“你坐吧。”
路涣涣也在炕边坐起来了,亲自装了一炮烟点着了递给项怀义:“项文案,你也抽两口。”
张道台把目光从信上移开,看看项怀义说:“大盛魁又闹什么花招?”
“不清楚。”
“不管他,既然是大盛魁的事,我就不能推辞,去吧!”张道台把请柬丢在一边重新拾起烟枪吸着,把一口烟深深吸入肚子里。然后问:“没有什么别的消息吧?”
“就是铸银的事儿。”
“你是说大盛魁在北京理藩院活动争取铸银权力的事吗?”
“是!”
“我知道,王大掌柜为这事望理藩院跑了不是一次两次了,算是下了大本钱了!”
“听说是给恭亲王送了纯金铸成的金牛。”
“是给恭亲王的生日贺礼,恭亲王数牛。”
“不管下多大本钱也是合算的事,把铸银的权力拿到手就是代表朝廷做事了!”
“那是。”
“不过我听说俄国商人在喀尔喀折腾得很凶,不少地盘生意已经被俄罗斯人给抢过去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不平静啊!英国人也在动驼道的脑筋。”
“听说了,不过大盛魁在草原上有百年以上的根基,基础深厚。俄国人轻易动摇不了。”
“对!大盛魁不是胡雪岩。”
“就算是俄国人英国人日本人法国人,归化的洋人他们全都加在一起,也未必就能弄得过大盛魁。”
“看来我们道台衙门和京帮商人还得看着大盛魁的眼色行事。”
说了一会儿闲话,张道抬才把请柬拿在手上看。
“大盛魁是什么掌柜故去了,要闹这么大动静?”张道台把请柬看完了,隔着烟雾问项怀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