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掌柜知道自己的病是沉重了。三年前那场大厮杀虽说是大盛魁取胜了,但是所付出的代价也是非常巨大的。不仅仅是海仲臣的性命,还有数以十万计的银两,以及大掌柜的健康。那场厮杀之后,大掌柜身体可以说是每况愈下,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焦心的思虑之中度过了多少个难眠的长夜。
天光大亮之后,几个衣衫褴褛的抹鬼人在云二爷的带领下来到海掌柜的厝房前。
那些抹鬼人一个个满脸的疑惑,其中一个年轻一点的指着棺柩前的供品和烧纸的灰烬,说:“怪了,大清早起的,已经有人来祭典过了。”
另一个蹲下去拿手触触纸灰,说:“还烫手哩!”
“刚刚有人来过。”
其中一位年长者说:“这你还不明白?这死主是个有钱人!”
另一个说:“你们都不清楚,这里还不只是个钱的问题,你知道这位死主是什么人吗?”众人都摇头。
那领头的向周围看了看,压低声音说道:“他不是一般人,是大盛魁的掌柜子!”
“啊……”
领头的接着说:“他是被自己人害死的,为的是掩盖大盛魁走暗房子的秘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过去光听说买卖人奸诈,想不到买卖人还心狠呢。”
“海掌柜死的事满归化的没有人不知道,他犯的是死罪!是董家财主给他收捡的尸首……”
“这事咱说不清。”
“行了,你们知道就是了,再不要往外传。动手干活儿吧。”
“唉!再咋地也是谁死了谁最可怜,你们看这不是棺内的人流出来的汤,都干结这么厚了。”
“三年了,换作别人不是被野狗吃掉了就是被舁到小黑河烧了 。”
抹鬼人说的不错。三年前海仲臣的尸体被官府悬挂在北门城楼上示众九日,是董家花园的主人董国玺,冒死将他的尸体收殓起来的。董国玺将海掌柜的尸体暂厝在自家花园的义地内。当然这一切全都是大盛魁王大掌柜暗中委托的,那时侯大盛魁正躲避风头呢。说好了,待风头过去再做处理。董国玺与大盛魁也算得上是老相与,王廷相把这样机密的事情交给董国玺也是大盛魁对董家的信任。
大掌柜对董国玺做的工作很是欣赏。董国玺是一个讲究信义的人,除了果园他还拥有水地几百亩,门下有好几十个长工做活,每年光是种庄稼得到的收益就颇为丰厚,他当然不缺钱也不爱财,所以大掌柜送他的银两他全都用来为海仲臣修了临时的墓葬。董国玺请了一位姓云的老人,老人是土默特蒙古人,长得身高马大红脸长冉,人称云二爷。年轻时云二爷做过羊马工人,也拉过骆驼走过外路。上了年纪以后喜爱栽花种树,每到春季在他家的院子里奇花异草竞相开放,吸引着方园几十里的人。正因了云二爷这个名声,董国玺才下重金聘请他为自己培育果园内的果树和花草。后来当墓地逐渐扩大的时候,云二爷也兼了看守墓地的工作。
因为看守墓地对于云二爷来说属于份外的事情,厚道的董国玺就和云二爷商量,墓地收入云二爷和董家平分。早年间在董园里厝埋死人是不收任何费用的,纯粹是为朋友和同乡做一些善事。后来在这里厝放的死人越来越多,其中有些死人的朋友手头阔卓,就像大盛魁将海仲臣的尸体厝放在这里,他们出钱要求云二爷能给尸体以特别的放置和保护,并让云二爷为这些尸体盖建厝房。那些厝房互相攀比越盖越高大、越盖越精致,于是墓地的收入也就越来越多。墓地逐步由最初的十几亩扩展到四十亩,云二爷把余下的钱用来美化墓地环境,打围墙啊,栽树啊……云二爷用一种特别的办法给墓地打围墙,头一年他先在围墙的基础上夯土播种麦子,等到麦子成熟后,把麦穗割去然后夹上夹板在上面敷土,用麦秸、麦茬包上,行夯。连续三年的在墙头上种麦、垫土,连夯三年的土打起五尺高的土墙。这种墙远比坯墙和土板墙结实得多。在人们的眼里,看守墓地是一个辛苦守善的事业,云二爷为人勤勉,身体好,年近六旬仍旧是腰板挺直、精神健旺,墓地交在他的手里很快便得到了改观。墓园内树木繁多,空气新鲜,因为丰厚的收入,生活十分惬意,云二爷一直活到一百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