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四章 自由(7)

早上醒来时,天还未亮,也不知道时间,他在公园中走动了一阵,才去了王涛和周鹏飞的住处。但还是去得太早了,他们看他过来,只招呼着让他坐下,就又继续睡了。上午九点,甘晓峰也来王涛和周鹏飞处取回行李,问他今后准备去哪儿,并说自己要去长安镇。他们便结伴而行,坐了半个多小时的汽车到了长安镇区域。

这时的叶远影,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已是没有任何的伤感了,取而代之的唯有生存的紧迫感。甘晓峰告诉他说,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长安镇号称中国第一镇,比虎门镇的经济还要发达。本地人基本不工作也不种地,只依靠工业区租用土地的分红,一年下来几乎每家都有不菲的收入。这里的居民天天在家打麻将,也不必为生计发愁,会做生意的人再盖栋楼房,租给外来工收取租金,那也是源源不断的生财之道。所以大多家庭都有两部以上轿车,甚至更富。本地人的居民小区更是用铁栅栏围着,与外来工全然隔开。

他听完甘晓峰的介绍,看着沿途数不清的工厂成排地建在这片土地上,无数年轻的打工仔和打工妹又聚集在这里的街头,心里一阵迷惘。没有人能决定与生俱来拥有的东西,可是用艰辛的劳动去换取别人的一杯残羹,又有什么价值呢?这是怎样的一个可怜的世界。

他们在长安镇找了两天的工作,吃的基本是馒头和包子之类的食物,钱还是很快用尽了。招工的工厂虽然不少,但与虎门镇类同,统一要收取50到100元不等的押金。这和劳动法上的规定并不相符,不过每个工厂都收押金却似乎是周遭工业区的共同规则。他们也只有一次次地碰壁而去。

临近晚上,他们想找个地方睡觉,看到不远处有个公园,走过去发现门口挂着一块牌子,上面写有“外地民工不得擅自闯入,违者罚款200元!”这令他的心情糟糕到了极点。上个世纪各国列强在租界立下的“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规定,与眼前的景象何其相似!无论是一个国家、一个群体,还是一个人,弱小就要受欺侮,难道这真是颠扑不破的定理?可是自己流浪的理想是什么呢,难道只为了求一份最低的生存而流离在外吗?

甘晓峰像是看出了他的失落,说我们去找个有石凳的路边花园过夜吧。他默默地点了点头,后来走到一家银行的大门台阶前,两人背靠着背地睡了一夜。

两天之后他们继续找工作,因为身上已经没有钱,似是更加紧迫了。但他们的运气实在太差,有家工厂招收十五个普工,并不收取押金,他和甘晓峰好不容易排到了前十五位,结果有人拿了礼物找到经理说情,他们就被挤了下来。另一家工厂则是拉长已让他们填写职工籍贯表,隔日即可上班,只一会儿,老板却又不明原因地否定了。还有一家工厂万事俱备,更是因无法上缴进门礼的钱,同样遭到了失败。一次比一次更加绝望!

四五天后,他们基本上已不抱任何信心了,只盼望着发生奇迹。饿了一天多的他们浑身虚弱无力,走到长安镇的中心,众多的高楼和商场直如幻觉一样,街道上行驶着一辆接一辆的奔驰和宝马等高级轿车,浑然是在大城市的景象。可是该属于谁的还是属于谁的。他们又提起精神找了一天的工作。从镇西到镇东,又从镇南到镇北,难以找到生存之路的他们依然没有转机。甘晓峰断然说要搭一个老乡的货车回老家,建个池塘养鱼,并且现在就走。

这告别来得太突然了!在默默地和甘晓峰分开后,叶远影看着甘晓峰的背影消失在一条路的拐弯处。顷刻之间,叶远影又成了一个独行者。他重新背起背包,提着箱子,一时孤独得不知道该去向哪里,也不知道要回到哪里,犹如大海里的一截木头,只是随波逐流地走着,走着……

这时已到夏初,南方的各个城镇和工业村正在严查暂住证,如果有未曾办证的外地人带着行李走在街上,往往很可能会被巡逻的治安员抓进“猪笼车”,关押在拘留所。而一般被关押的人若非拿出50到200元不等的钱,把自己赎出来,便会被强行送到外地的特殊区域做苦工。所以各处找工作的外地人已是明显地减少了。唯有蹒跚的他,似乎抛开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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