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死亡之沙(25)

 

“我得说是的。判死因不明可能是更合逻辑的。梅利什先生和陪审团坐在一起,通常如果案子比较复杂或者比较受公众关注的话,他都会去。陪审团的八个人意见非常一致。但不可否认的是,死因不明也是不能令人满意的——圣安塞尔斯在我们这里非常受尊重。

“虽然我不否认他们与世隔绝,但是他们那里的年轻人在附近的教堂里吹奏,在社区里做了很多好事。我不是说陪审团的判断是错的。无论如何,他们认为这是对的。”

达格利什说:“阿尔弗雷德爵士无法抱怨你们办案的认真程度,我看不出你们有什么疏漏。”

“我也看不出,达格利什先生,验尸官也是这么说的。”

看起来没有什么需要再了解的了。谢过了琼斯警员和他的咖啡,达格利什便离开了。那根有蓝色印记的木棍又被包起来贴上了标签。达格利什拿上了它,这是因为他觉得琼斯警官希望他拿走,而不是因为他认为它会有用。

在停车场的尽头,一个男子正在把纸板箱放到路虎车的后座上。他打量了一下四周,看到达格利什正在走近一辆捷豹汽车,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像是忽然做了一个决定,走了过来。达格利什看到了一张因为睡眠不足或是内心痛苦而未老先衰的脸,脸上生了很多皱纹。这种面容他见得太多了。

“你一定是亚当·达格利什警长。泰德·威廉姆斯说你会来。我是罗杰·耶伍德调查员。我正在休病假,来拿点东西。我想说你会在圣安塞尔斯看到我。牧师不时会接纳我去住住,那里比旅馆便宜,周围的人也比精神病院的好多了,不过有时候精神病院也是一个选择。哦,还有,吃的也更好。”

这些话说出来就像事先排演过一样流利,他深色的眼睛显得有些咄咄逼人,但又有些害羞。不知为什么,达格利什觉得这不是个好消息,他认为自己应该是唯一的访客。

可能是看出了他的反应,耶伍德说:“别担心,我不会在晚祷后找你喝酒的。我才不想聊警察那些事儿呢,我敢说你也是。”

握手之后达格利什还没想好要说什么,耶伍德就飞快地点了一下头,转过身迅速走回了自己的车里。

8

达格利什说他会在午饭后到达学院。离开洛斯托夫特之前,他在一家熟食店买了一个热狗、一块黄油、一些粗纤维的肉酱和半瓶酒。像往常在乡下开车的时候一样,他随身带了一个杯子和一热水瓶的咖啡。

出城的时候,他走了岔道,看到一条枝蔓丛生的土路,宽度正好够他的捷豹开过去,路边有一处可以停车的地方,正好面对着广阔的秋天的原野。他把车停下来准备吃午餐。他先把手机关掉下了车,然后斜倚着车门,闭上眼睛聆听寂静的声音,这是他在过于忙碌的生活中渴求的瞬间。现在没有人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怎样才能找到他。乡间那些小得几乎不能分辨的声音在香甜的空气中飘荡着,远处传来不知名的鸟儿的歌唱;风吹过草地发出沙沙的声响,树干在他的头顶吱吱作响。吃完后他还兴致勃勃地在小径里走了半英里,然后才回到车上,掉头上了A12公路朝巴拉德斯梅尔方向开去。

比预料得要快一些,现在他已经到了转弯处:那棵巨大的岑树还在那里,上面被常青藤覆盖,看起来就要衰败了。他的左侧是两座整洁的木屋,前花园修剪得很整齐。比小巷宽不了多少的窄窄的小路有些塌陷了。树篱有些杂乱,比路基还高,使他看不太清前方岬角的景色,也看不到远处的圣安塞尔斯。但在树篱比较稀疏的地方,偶然可以瞥到高耸的砖砌烟囱和南侧的圆屋顶。当他开到悬崖边上,向北经过布满沙砾的海岸时,就可以看到远景了。一座奇异巨大的砖结构建筑和上面一层层的石料看起来既明亮辉煌又很不真实,就像湛蓝天空上的一幅纸版画一样。感觉上像是它在向他靠近,而不是他在向前走,伴随着扑面而来的对青春期的回忆——欢乐或者痛苦都已经模糊不清,那时候的一切是那么的不确定,却又充满着希望。主楼好像没什么变化。倒塌的都铎式双塔残留的塔基裂缝里长满了杂草,仍然像哨兵一样把守着通向前庭的入口处,从它们中间开过的时候,他又看到了整幢建筑威严地屹立在那里,百感交集。

看不起维多利亚时代建筑的风气在他少年时代就有了,如果不用那种藐视的态度,他对这座建筑会有更恰当的看法。建筑师可能过分地受到了房屋主人的影响, 试图在这座建筑中加入所有时髦的元素:高耸的烟囱、凸肚状的窗户、中央圆顶、朝南的塔楼、城堡状的外观和巨大的石头门廊。可他现在看来,这座建筑并没有小时候感觉到的那么荒谬和不能容忍。他甚至觉得,建筑师至少还实现了某种平衡,他觉得当时再度流行的中世纪哥特式建筑风格和维多利亚时代的自负生活方式并未导致令人生厌的不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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