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门脸》下(16)

 

“谁造谣谁是小狗子。”桃儿说。

果儿脸红了。“你们就是小狗子!”

瓜儿见果儿有点儿挂脸儿,怕闹翻儿了,就赶紧推活络船:“行了,行了,别闲白六大堆了,肚子饿得都叫唤了。”果儿也借坡下驴。“噢,拐弯有个早点铺,你们等等我,我擦把脸。”她跑到水管子那,狠狠地给自己一个嘴巴。“真丢人,净叫人看笑话。”

从打跟扣痂儿钻过被窝以后,她对他就更痴心了。

甚至想:现在跟过去不一样了,现在我是他的人了。

她最担心的是,要是有一天,他不要她了,怎么办?

在她歇班的这三天里,她破例又跟扣痂儿见了一面,尽管只是短短地说上两三句话,她并没有把他带回家,但是口气全变了,娇滴滴的,就像刚结婚没两天的小媳妇。跟瓜儿、桃儿她们说着说着话,她都会突然想起他,偷偷地笑一笑。瓜儿、桃儿她们拿她开涮,她也不在乎。扣痂儿一照面,头一句话就是:“你长漂亮了。”果儿不信。“真的假的?”扣痂儿说:“真的,回头自己照照去。”果儿回去真照了,眼睛确实比过去有神了,至于鼻子眼儿捂的,也就是看得过去,凑合事儿。要不都说:搞对象的人脸上挂相呢。那天,扣痂儿要去她家,还磕磕巴巴地说:“就坐一会儿。”果儿说:“别,越勤就越馋,咱们还是抠缩着一点儿好。”扣痂儿哭丧着脸不言语了,果儿哄他半天:“急什么急,早晚都是你的……”扣痂儿趁人不留意,跟愣头青一样抱起她,抡了一圈,抡得她晕得忽儿的,差一点儿心软,又把他拉回家去。晚上吃饭的时候,她突然又回想起这些,把筷子头含在嘴里,瞎琢磨起来,她妈给她一巴掌。“不紧着吃饭,寻思什么了?看茄夹都叫桃儿一个人扒拉了。”桃儿说。“我二姐有心事了,你拉扯上我干吗。”果儿赶紧遮掩:“我哪来的什么心事?我是在考虑工作问题。”桃儿说:“别往自个脸上贴金了。”她妈站在果儿一边。“她一个当干部的,不考虑工作考虑什么?”桃儿叫她妈噎得上不来下不去,只好咽了一口唾沫说:“偏心眼儿。”果儿偷着笑半天。瓜儿小声劝桃儿:“她现在是咱家的香饽饽,谁叫你跟她较劲的。”桃儿说:“还讲不讲民主了,这家?”她妈说:“你要讲民主,往后都是你做饭,做好饭,你想怎么讲就怎么讲。”桃儿这才不敢接茬儿了。

三天的假,一眨巴眼儿的工夫就过去了,明个又得忙的手脚不拾闲儿了,回得了家回不了家还得两说着。

果儿把办公室电话留给瓜儿和桃儿。“有要紧的事儿,就打这个电话找我。”

“这个号码,除了给我们俩,是不是还给别的什么人了?”桃儿纯粹是没事找事,翻着白眼儿质问果儿。瓜儿看不下去了,搡打了桃儿一句:“你这倒霉孩子,怎么老跟你二姐过不去!”

“凭什么我们搞对象,就得告诉她,她有了对象却要瞒着我们,这公平吗?”桃儿驴脸耷拉着,一肚子的气不忿地说。这话不但叫果儿无言以对,就是瓜儿似乎也哑巴了,光是一个劲儿拢头发。桃儿偏得理不让人,接着往下说:“都是一个娘肠子里爬出来的亲姐妹,做什么都留一手,你说够意思吗?”

果儿屈得慌,她抹搭着眼皮,心话说:不是我不想跟你说,实在是我说不出口啊!

到这时候,果儿才发现,她跟扣痂儿的关系远比她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也没溜儿得多。

赶上个刮风下雨,叫对象来接,想在姐们儿跟前卖派卖派都不能够。

果儿只好撂下架子,哄弄桃儿:“我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等有一点儿模糊,我头一个告诉你,叫你给参谋参谋,总行了吧。”瓜儿也跟着敲边鼓:“行了,老妹子,二姐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了,差不多了。”果儿瞅瞅瓜儿,觉得她怪可疑的,明明她也想知道自己的秘密,可还一个劲儿帮自己遮羞脸,莫非她也有什么秘密?桃儿本来就是一根筋,吃顺不吃戗,给三两句好话,就没事儿了。“好,一言为定,有了一撇,你一准得告诉我。”桃儿说。果儿自然是满应满许,可是心里却嘀咕开了:要是桃儿知道我偷了人家的爷们儿,她会怎么看我呢?毕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个人,要把所有的心事都闷在罐儿里,不抖搂出来,实在不是一件舒坦的事儿,憋得慌,她干脆跑到水管子那,接半盆子凉水,再兑上一点热的,扎猛子,好叫自己清醒一点儿。瓜儿一再嘱咐她:“小心别着凉了。”果儿说:“不至于的,我没那么娇气。”瓜儿不放心,又给她做了一壶开水,还帮她在头上打胰子。她很感动,感动得差一点儿迷里马虎地把实话说出来……没心没肺的桃儿气肚子,见人家摸黑,她也抓瞎,非得叫大姐也给她洗洗头不可,瓜儿磨不开面子,只好又伺候小姑奶奶一回。磨烦了一个溜够,都到半夜了,姐仨儿明个都得上班,要起早,才赶紧钻被窝儿,桃儿还想再扯几句闲篇,瓜儿跟果儿都没理她,各自纳摸着各自的滋味,在床上折饼儿。桃儿见俩姐姐都淡着她,也不找没味,把脑袋瓜一蒙,没几分钟就不知天南地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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