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 第五章(11)

言老师仰天大喊起来:“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他还想成佛,他还想成佛!”

爹和大宝心意一致,丢下啰里八嗦的言老师,再回头找那和尚,已不见了踪影,二人遂往村东头的太平寺来,见过住持大和尚,表明了心意,大和尚瞧了瞧大宝,说:“不行,你一身的邪气,先去了邪才能来当香火。”

爹急道:“大师傅,我就是让他进庙来祛邪的呀。”

大宝听罢,方明白了,原来爹是这样的心思,当即撒起娇来:“爹,爹,你不是我爹,我以为你让我当香火是让我吃香的喝辣的,不劳动不学习,哪里知道你是嫌我身上有邪,却原来你比我娘还坏,你比我娘还狡猾,你比我娘还毒辣。爹,爹,你不是我爹。”

爹急急辩道:“我是你爹,我是你亲爹。”

大宝道:“亲爹还把我卖到庙里来?”

爹更是大急道:“大宝,大宝,我没有卖你,为了让你来当香火,我还给他的功德箱里多扔了几个子儿,倒贴了呢。”

大和尚不爱听这话,过来抓过大宝的手,捏了捏,说:“你带他到城里找吕大夫开方子抓药,吃两个七天,再来找我吧。”

爹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大宝赶紧架起他爹,说:“他让你去找吕大夫,又不是让你找吕洞宾,你不用下跪的。”

爹不再说话,遂拉扯着香火到河边,船倒是飘在河边,没见船工,风雨倒先来了,爹扯开嗓子一喊,船工出来了。

爹看了看船工,奇怪道:“咦,你是老四吗?”

老四说:“我是老四呀。”

爹疑道:“你是船工老四吗?”

老四说:“我是船工老四呀。”

爹更疑道:“那就不对了,你不是淹死了么?”

老四道:“我淹死了怎么还会来给你们摆渡呢?”

爹想了想,想明白了,说:“是呀,淹死了怎么还会给我们摆渡呢。”遂拉着大宝上船。

大宝十分不情愿地跳上船去,船晃了几下,把大宝晃了几个趔趄,大宝不满意,嘲弄说:“就算淹死了也无所谓,只要能给我们摆渡,是吧,爹?”

爹说:“正是,正是。”

正要开船,忽然岸上有个人急急地奔过来,喊道:“等等我,等等我。”

浑身湿淋淋地往船上一跳,“轰咚”一声,船被他颠着了,大宝又站不稳,尖叫道:“你想翻船啊!”

爹赶紧拉扯住大宝,又朝那人埋怨说:“你不能轻一点吗?”

那人没好气道:“我又没有轻功,我怎么轻啊?”

船工老四笑着插嘴道:“变成了鬼,就轻了罢。”

那人脸色难看,接着道:“我大概快要变成鬼了,尽来这些鬼地方,又下雨,又刮风的。”

老四倒是认得他,说:“你去年来过,今年上半年也来过,又来了。”

那人气道:“这是鬼打墙,这地方我明明来过,怎么又来了呢,怎么就走不出去呢?”

老四道:“找个儿子就这么难,找了几年也没找到,真没出息,跳到河里淹死自己算了。”

那人也不理睬老四,朝大宝和他爹两个瞧了瞧,瞧出点意思来了,指着说:“你带他到哪里去?”

爹说:“我儿子病了,带他去看吕大夫。”

那人竟反对道:“这是你儿子吗?你儿子怎么一点也不像你?”

爹朝大宝的脸看了看,又摸了摸自己的脸,说道:“他怎么不是我儿子?他就是我儿子。我虽然看不见我自己的脸,但是我知道我的脸和他的脸一模一样。”

大宝补充道:“我爹的脸就是我的脸,我的脸就是我爹的脸。”

那人仍不认,说道:“你再仔细想想,想好了再说。”

爹说:“我不用再想,我早就想好了,他就是我儿子。”

那人气馁了一会,又鼓起气来说:“有没有可能,他不是你儿子,反而是我要找的人啊?”

爹摆手道:“你找人找迷糊了,看见个人你都认儿子,你还不如认我做儿子呢。”

那人道:“你比我老,我怎么认你做儿子?”

几个人尽管满嘴胡诌,那老四倒比他们着急,说:“风雨起来了,浪也起来了,你们走不走?”

爹心切,赶紧道:“走,怎么不走?”

老四道:“坐妥了,开船了。”

竹篙子一撑,船离岸,朝着河中心驶去了。

船一晃动,孔大宝脚力不够,站不稳,身子一歪,掉下水去,顿时就被呛着了,人直往水下沉,慌得大喊起来:“爹,爹,我不会水,爹快救我。”

一只乌黑的乌鸦独脚站在船沿上,朝他笑道:“我来救你。”

孔大宝急急说:“你是鸟,你不是人,你不是我爹,你救不了我,你快去喊我爹来救我。”

那鸬鹚“哇哇”地叫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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