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火 第三章(5)

这话香火更不能同意,说:“谁说无所谓?和尚虽然没有小辈,但他有庙,庙里有菩萨,有其他和尚,还有香火,都要指靠他的。”

牛踏扁挠了挠头皮,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不说话了。”

香火爹说:“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天判吧。”

众人闹哄哄的,没有人听见香火爹说话,香火倒觉得爹的主意好,又替爹重复了一遍,说:“我爹说,天判最好。”

场面立刻安静下来,没有人反对香火爹的意见,他们都愿意听天的话。可是他们明明抬头就看到天,却又根本不知道天在哪里。

众人呆立了一会,脑子转不过来,都不由自主朝着香火看。

香火急道:“你们别看我,我不知道的。”

爹赶紧凑到香火耳边,压低嗓音说:“香火,你跟他们说,用扁担来判,叫扁担相。”

香火照着爹的教导说了一遍。

牛踏扁嘴碎,心里又不乐,找茬说:“扁担就是天吗?”

三官和老屁他们都赞同扁担就是天,老屁过来把牛踏扁扒拉开说:“你走开,没你的屁事。”

三官问香火道:“扁担相,怎么个相法?”

香火照着爹的说法说:“到地头上,站直身子,用力把扁担朝天上扔,等扁担落地,看它的头朝哪里,棺材就朝哪里搁。”

牛踏扁撇撇嘴又说:“扁头还有头啊?扁担两边都是头啊。”

香火说:“两边都是头,你不能做个记号记住一个头啊?”

三官说:“这是个办法,反正是天判的,天知道哪里是头。可是我们现在没有扁担呀,回村里拿?”

香火说:“没有扁担,杠棒也是一样的。”

三官喜了喜,说:“杠棒一头粗一头细,倒比扁担更好使呢。”

牛踏扁又想不通,说:“一头粗一头细,那么粗的算头还是细的算头呢?”

众人都瞪他,但他也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

三官说:“粗的算头。”

牛踏扁还不服,问道:“为什么细的不能算头?”

三官说:“你摸摸你自己的头,是不是比你的脚大一点?”

牛踏扁这才被问倒了,不说话了。

众人把大师傅往生的那个缸抬到庙外空场上,大家等着三官扔杠捧,三官不扔,说:“我是队长。”

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牛踏扁又出主意说:“应该香火扔,香火和和尚是一家人。”

香火转着身子找爹,爹却躲起来不见他,心知爹也不会来替他扔杠捧了,只得硬着头皮把杠棒举起来,用力朝天上扔,众人怕砸着头,赶紧往旁边撤退,杠棒落地,粗的一头,竟然对准了庙门。

香火一看,急得跳起来,大喊说:“不对的,不对的,不可以葬在庙里的。”

爹朝杠捧看了看,又朝庙门看了看,说:“谁说要葬在庙里,你从庙门笔直往里看,是什么?”

香火说:“是大院。”

爹说:“大院再里边呢?”

“是大殿。”

“大殿再里边呢?”

“是后院。”

“后院再后面呢?”

“是后殿。”

“后殿再后面呢?”

香火松了口气,说:“那就不在庙里了,那是外面的菜地。”

爹也松了口气。

众人不曾在意香火在罗唣什么,三官朝那杠棒的方向看了看,明确了,朝几个壮劳力挥了挥手,说:“起!”

众人抬起缸“哼唷哼唷”就往后边的菜地去。香火跟在后面慢慢看动静。

到了菜地,香火第一眼就看到了寺庙禅房的后窗,顿时头皮发麻,那后窗里边,是一张床,香火平素就睡在那床上。

活脱脱的一个大师傅,现在死了,一动不动,埋到香火的后窗下,和香火靠得那么近,就坐在香火对面,香火心里不受用,瘮得慌,想了想,想出个歪点子说:“刚才不能算,刚才我扔杠棒的时候,身子没有站正,扔出来的杠棒是歪的,不作数,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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