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香火更不能同意,说:“谁说无所谓?和尚虽然没有小辈,但他有庙,庙里有菩萨,有其他和尚,还有香火,都要指靠他的。”
牛踏扁挠了挠头皮,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我不说话了。”
香火爹说:“人算不如天算,还是天判吧。”
众人闹哄哄的,没有人听见香火爹说话,香火倒觉得爹的主意好,又替爹重复了一遍,说:“我爹说,天判最好。”
场面立刻安静下来,没有人反对香火爹的意见,他们都愿意听天的话。可是他们明明抬头就看到天,却又根本不知道天在哪里。
众人呆立了一会,脑子转不过来,都不由自主朝着香火看。
香火急道:“你们别看我,我不知道的。”
爹赶紧凑到香火耳边,压低嗓音说:“香火,你跟他们说,用扁担来判,叫扁担相。”
香火照着爹的教导说了一遍。
牛踏扁嘴碎,心里又不乐,找茬说:“扁担就是天吗?”
三官和老屁他们都赞同扁担就是天,老屁过来把牛踏扁扒拉开说:“你走开,没你的屁事。”
三官问香火道:“扁担相,怎么个相法?”
香火照着爹的说法说:“到地头上,站直身子,用力把扁担朝天上扔,等扁担落地,看它的头朝哪里,棺材就朝哪里搁。”
牛踏扁撇撇嘴又说:“扁头还有头啊?扁担两边都是头啊。”
香火说:“两边都是头,你不能做个记号记住一个头啊?”
三官说:“这是个办法,反正是天判的,天知道哪里是头。可是我们现在没有扁担呀,回村里拿?”
香火说:“没有扁担,杠棒也是一样的。”
三官喜了喜,说:“杠棒一头粗一头细,倒比扁担更好使呢。”
牛踏扁又想不通,说:“一头粗一头细,那么粗的算头还是细的算头呢?”
众人都瞪他,但他也没觉得自己错在哪里。
三官说:“粗的算头。”
牛踏扁还不服,问道:“为什么细的不能算头?”
三官说:“你摸摸你自己的头,是不是比你的脚大一点?”
牛踏扁这才被问倒了,不说话了。
众人把大师傅往生的那个缸抬到庙外空场上,大家等着三官扔杠捧,三官不扔,说:“我是队长。”
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牛踏扁又出主意说:“应该香火扔,香火和和尚是一家人。”
香火转着身子找爹,爹却躲起来不见他,心知爹也不会来替他扔杠捧了,只得硬着头皮把杠棒举起来,用力朝天上扔,众人怕砸着头,赶紧往旁边撤退,杠棒落地,粗的一头,竟然对准了庙门。
香火一看,急得跳起来,大喊说:“不对的,不对的,不可以葬在庙里的。”
爹朝杠捧看了看,又朝庙门看了看,说:“谁说要葬在庙里,你从庙门笔直往里看,是什么?”
香火说:“是大院。”
爹说:“大院再里边呢?”
“是大殿。”
“大殿再里边呢?”
“是后院。”
“后院再后面呢?”
“是后殿。”
“后殿再后面呢?”
香火松了口气,说:“那就不在庙里了,那是外面的菜地。”
爹也松了口气。
众人不曾在意香火在罗唣什么,三官朝那杠棒的方向看了看,明确了,朝几个壮劳力挥了挥手,说:“起!”
众人抬起缸“哼唷哼唷”就往后边的菜地去。香火跟在后面慢慢看动静。
到了菜地,香火第一眼就看到了寺庙禅房的后窗,顿时头皮发麻,那后窗里边,是一张床,香火平素就睡在那床上。
活脱脱的一个大师傅,现在死了,一动不动,埋到香火的后窗下,和香火靠得那么近,就坐在香火对面,香火心里不受用,瘮得慌,想了想,想出个歪点子说:“刚才不能算,刚才我扔杠棒的时候,身子没有站正,扔出来的杠棒是歪的,不作数,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