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屏息凝神,想听听香火到底念的个什么东西,但是香火念得很含糊,他们听不分明,也就不去讲究念的什么经了,想必总是念的好经,想必总是在求祖宗保佑,想必是在报告祖宗,要掘祖坟了,但不是你们的小辈要掘的,是谁谁谁要掘的,如果祖宗生气,就找他算账去吧。
但是也有人听出点名堂来了,奇怪说:“他怎么老是念那两句,那两句是什么?”
别人都朝他瞪眼,说:“你懂个屁,和尚念经念得更少,总共只念四个字,阿弥陀佛,要念一生一世呢,香火还比他们多念几个字呢。”
那个提疑问的人不敢吱声了,众人任凭着香火“咪哩嘛啦咚咚呛”。
香火念了又念,却没想好怎么收场,只得不停地往下念。有人站得腿酸了,问:“要念到几时?”
立刻被别人批评说:“念到几时不是你说的,要听香火的。”
香火的膝盖虽然有稻草垫着,却也快把骨头跪碎了,早已熬不住了,可又不知该怎样才能顺利结束这场虚假的人鬼对话。不早不晚,那三官恰好回来了。他是香火的一根救命稻草,挤进人群说:“你们干什么呢?”
大家赶紧“嘘”他说:“轻点,轻点,香火在和祖宗说话。”
三官说:“为什么要和祖宗说话?”
大家说:“咦,掘祖坟呀,你不是开了掘祖坟的会吗,你不是叫我们做好掘祖坟的准备吗,我们在做准备了。”
三官这才长吁了一声,朝众人摆了摆手,大声说:“散了吧,散了吧,香火也别念了。”
香火趁势站了起来,揉着膝盖道:“队长,你念过经了?”
三官说:“我念什么经,念经是你们和尚的事情,不过现在不需要你念经了,我刚刚从公社回来,公社批准我们不掘祖坟了。”
三官话音未落,众人胡乱叫了几声,急急拱到桌前,把自家带来的东西又抢到手,紧紧捧着,头也不回急急往家去了。
一眨眼间,桌子上的东西一扫而光,一点零星屑粒也没有留下,香火急得大叫说:“哎,那是给祖宗吃的,你们留下来。”
没人理睬香火。
香火又喊:“你们不留下来,祖宗要去追你们。”
他们跑得更快了,比祖宗还快。
香火闹了一个空欢喜,把气撒到三官身上,说:“怎么搞的,怎么搞的,说话不算话,一会儿要掘,一会儿又不掘了,掘祖坟也可以乱开玩笑的吗?”
三官没答话,顺脚踏进香火家院子,几个队干部跟着进来,就听三官说:“你们不要去扩散啊,是我骗了他们,我说我们村的阴阳岗是块僵地,漏水,水灌进去就漏掉了,这地里长不出水稻来,才拿了做坟地的。他们就说,算了算了,僵地要它干什么,你们争取今年粮食多收一点,就抵了你们的祖坟。”说罢这话,三官又朝香火看了看,说:“香火,今天的事,你也听到了,你嘴巴要夹紧一点。”
其他干部不服说:“香火又不是干部,怎么能说与他听?”
三官说:“他虽不是干部,好歹也是个香火,今后还能升和尚呢。”
香火指着站在一边的爹,不服道:“我爹也不是干部,你们不关照他嘴巴夹紧一点,倒关照我嘴巴夹紧一点,你们就不怕他扩散出去?”
大家并不朝他爹看,只是朝香火看,脸色怪异,也不说话,过了一会,三官才说:“香火,又吃你爹的醋?”
香火朝爹看看,说:“爹,你那屁大的胆子,经不起吓的,你要是出卖三官,到时候可别冤枉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