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香火最后还是发现了一点问题,缸稍稍矮了一点,大师傅的身子装进去了,脑袋还露出小半截,因为它光光的,所以特别亮,特别容易被人发现,进院子的人,肯定第一眼就会看到这半个光脑袋。
香火说:“大师傅,你躲不过的,这口缸,连个盖都没有,他们肯定会找到你的。”
又说:“大师傅,你倒是躲着地方了,二师傅肯定也找到地方躲了,小师傅更不要脸,干脆就逃走了,我怎么办呢?难道你们和尚不管菩萨,倒叫我一个香火来管菩萨?没这道理的。”
又再说:“我以为我做香火,菩萨也会对我好的,其实不是这样,菩萨只对你们好,对我又不好,凭什么要我管它?”
任凭香火怎么说,大师傅也不吱声,香火无计可施,便自我安慰说:“大师傅,你躲吧,我不躲了,胡司令不会拿我怎么样的,我爹是他的隔房老娘舅,他爹是我爹的什么什么。”
大师傅的光头被太阳照得像一盏灯,耀着香火的眼睛,他有点晕,但脑子却还清醒,一个德高望重的大师傅这样躲着,甚是丢人,想了一想,有计策了,跑到灶间拿来一个碗罩,碗罩很大,正好扣在缸沿上。
大师傅被罩在乌赤赤的碗罩里,头上的光亮罩没了,就不那么引人注意了。
过了不多久,果然胡司令就带着一队人马来了。
爹走的时候庙门并没带上,半掩着,手一推就开了,不用轰的,但他们还是轰了几下,把庙门轰了一个洞,从洞里钻进来。
香火赶紧上前认亲,凑到胡司令的脸前说:“隔房哥哥,你来啦。”
那司令眼睛向上翻。
“你喊谁呢?谁认得你?”
香火说:“咦,你不认得我啦,我是你爹——不对,你是我爹——不对——”
司令“啐”他一口,骂道:“什么你爹我爹,你有爹吗?”
香火道:“司令你贵人多忘事,去年过年的时候,我还到过你家,给你爹你娘磕头的。”
司令说:“磕头?你敢封建迷信?”
旁边立刻就有人上前,伸手把香火推了一个趔趄,倒退了好几步。
香火气得骂人说:“司令,你六亲不认?”
那司令这才伸出长长的手臂,对着他的队伍划了一个圆圈,说:“小和尚,你说对了,我们,六亲不认。”
香火不解,问:“为什么?为什么六亲不认?”觉得这话没问在点子上,又赶紧辩解:“司令,我不是和尚,你看,我有头发的,和尚是光头。”
司令看了看香火的头发,不屑道:“你不是和尚,那你是什么东西?”
“我是香火。”
“香火是什么东西?”
香火正想回答香火是什么东西,那司令却制止了他,朝他劈了一下手臂,说:“四旧!封建迷信!”
香火赶紧说:“不对不对,香火是劳动人民。”
那司令又狐疑地看看香火,怀疑道:“谁说香火是劳动人民?”
香火说:“香火在庙里低和尚几个等,打杂干活,庙里什么事情都是香火做的,扫地烧饭种菜浇水,一天做到晚,累也累死了,还不是劳动人民吗?”
司令虽然还有些疑惑,但暂时放弃了对香火的追查,问道:“你庙里的和尚呢?”
香火想这个难题迟早是要摆到面前的,到底是保全自己还是保护师傅,事先没来得及掂好分量,却已经有一个人注意到那口缸了,他大叫起来:“一个缸,一个缸!”
大家都看到那口缸了,但他们有些不明白,因为缸上不是盖了一个缸盖,而是顶了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