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局局长王辉说道:“还是有个别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五大队破获的那起反革命案的首犯董新亭,被关押到我们那儿二十多天,死硬死硬的,一点也不改悔,我今天来开会之前还特意找他谈了一次话,可这家伙就是那两句话,一句是‘不要看我刑期长,等不到两年就好了’,还有一句是‘人民政府天下坐不长了,蒋介石就要登上大陆了’。哼!气焰嚣张得很。”
江立春冷笑道:“嚣张?他充其量就是一个搅屎棍,还怕他不成?妈的,对待这样一个横下一条心与人民政府顽抗到底的反动分子,我看只有一个解决办法,就是坚决镇压!”
“对,我同意!”王辉挥动拳头表示赞同。
“是的,早就应该杀一儆百!过去我们对待这些人手太软,说过分一点就是太‘右’!所以这些人才敢公开与人民政府为敌。要我说,杀一个不够,应当多杀几个,我就不信,在劳改队里,还能够让他们翻了天了?”许志中言语中隐隐地透出了一股杀气。
“许场长说的在理。”
“就是许场长说的这样。”
“……”
参加会议的人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除了少数人没有明确表态外,绝大多数人都赞同许志中的话,大家热烈地议论一番后,都把目光投向了章文琪,等待他发表意见。
出乎大家的意料,章文琪并没有立刻表明态度,他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环视了一圈会场,目光最后停在张宝华身上,问道:“最近犯人情绪怎么样?”
“总的说来,还算稳定。”张宝华翻了翻面前的笔记本,看了一眼,“截止到去年底,全场年龄在五十岁以上、刑期在十年以上的犯人六千一百零八名,占犯人总数的百分之四十二点七,这些人中悲观失望、丧失改造信心的情况很严重,有两个犯人还自杀了。从今年上半年开始,我们按照场党委的决定,一方面对他们加强政策前途教育,鼓励他们树立起改造的自信心;另一方面,抓紧落实了犯人关心的三件大事:第一件事是按照特赦令规定的条件,办理、特赦了一批年龄大、刑期长的历史反革命犯;第二件事是按照保外就医的条件,办理保外就医的犯人一千一百零六名,这是围垦建场以来,办理保外就医人数最多的一次;第三件事是把一批老弱病残的犯人集中起来,办起了休养室。这三件事一落实,立刻在犯人中间引起了强烈反响,原先悲观失望、怕死在劳改队的犯人,都重新鼓起了生活的勇气,增强了改恶从善、重新做人的信心。目前,这部分犯人的情绪已经稳定下来了。不过,从最近发生的一百八十六起刑事案件来看,盗窃案就占一百三十五起,主要原因我调查过,现在犯人的口粮普遍供给不足,劳动量又大,有些犯人就铤而走险盗窃队里的粮食和大伙房的食品,这类盗窃案件就有一百零九起。我个人以为,应当尽快想方设法让犯人吃得饱、吃得热,这样才能更有利于稳定犯人的改造情绪。”
“说的轻巧,干部家属现在还吃不饱饭呢,哪来这么多粮食保证给犯人?”江立春流露出非常不满意的神情。
许志中低着头,将手里的大烟炮按在烟灰缸里狠狠地掐灭,头也没抬,就说道:“吃不饱,至少还有的吃,现在社会上有的地方早就断了粮。告诉犯人,他们应该知足了。”
“是这样的。”政治处主任郑志远深有同感,上个月,他的父母就到他这里来熬慌了。
“连我们的口粮都减了,犯人吃不饱也是应该的。”
“话不能这么说,我看在尽可能的条件下,还是应该让犯人吃饱,不然,犯人会对人民政府有看法的。”
“有看法也是正常的,你说,哪个犯人对人民政府没有看法?”
“……”
会场里响起了一片争论声,章文琪静观着眼前的热闹场面,一根接着一根地抽着香烟,脸色严峻而又有些忧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