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新村带着侦察分队摇摇晃晃挪了过来。这次伏击注定不会有任何悬念。
随着轰然一声巨响,前边一个鬼子的上半身顿时被轰飞,只剩下皮带以下躯干还迟迟疑疑戳在那儿不肯倒下,他的下水及各种杂碎溅得到处都是,周围的大树和草棵被染得花花绿绿面目全非。
炮声乍响,后面的鬼子极为敏捷地向两边跳开,隐藏在道路两边的地炮、猎床连连被触发。满天飞舞的铁铧片如弹片一样锋利,更多的鬼子被铧片轰得满身洞口血如喷泉,当场便吹灯拔蜡;怒射的弩棍更似糖葫芦棍儿,一根弩棍射出后往往将两三个鬼子洞穿串起,这种重创不会造成鬼子当场蹬腿抽筋儿,主要因为受伤的鬼子被突然闷住了气血,还剩下一口气在、眼睛还能一眨一眨,魂其实早就出窍了。
三十秒之后,再没有站着的鬼子了。除了七八个被兽夹夹断腿骨的鬼子还在抱着腿翻滚嚎叫外,其他的鬼子全都静静躺在地上无声无息了。
不远处,白狼坐在石头上满脸含笑看着这一切,末了轻轻颔首示意,“你们过去用诸葛弩过一遍,然后把脑袋全剁了,活儿做齐整省得给这一代山民招祸。
山蚂蚱一挥手,十几个人悄悄潜到林边,突然一窝蜂杀将出去,边冲边用诸葛弩进行密集覆盖,受伤的鬼子根本来不及摸枪反抗,眨眼间便被打发回东洋三岛。
清理现场的当口儿,当山蚂蚱一伙看见那些被山鼠牙齿雕刻成骨骼标本的鬼子时一个个都吓坏了,他们完全弄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浑以为是地炮的杰作,大伙心里当下对地炮充满了敬畏。当然,匪夷所思的场面不止这一种,其中两个鬼子是被兽夹夹断了脖子,看他俩那种双眼突出满脸诧异的死相儿,似乎到死他俩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大伙一见啼笑皆非,琢磨了半天才弄明白其中的奥秘,估计这俩倒霉蛋是在卧倒躲避的时候脑壳触动了兽夹。
新村大尉被一根弩棍射穿了脖子,当场毙命。眼下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侧卧在一根裸露的树根上,右手还紧紧抓着他的军刀。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偏偏牛绳又出了事情。清理现场时,数来数去发现少一支兽夹找不见了。各人布置的东西各人心里都有数,这支兽夹偏偏是牛绳布置的。于是他便在周围草丛树叶下一遍一遍的找,找着找着便找到了———严格的说是被他踩到了,牛绳当场躺在地上鬼哭狼嚎起来。
大伙手忙脚乱取下牛绳脚上的兽夹,好在这厮皮糙肉厚骨头粗,尽管伤口血肉模糊惨不忍睹,腿骨却似乎没断。
山蚂蚱忍不住爆笑起来,“你丫纯粹是命犯黑虎流年不利,什么事都让你赶上了!”
鉴于白狼及牛绳的伤情,当晚,山蚂蚱一伙抬着白狼两人到榛子峪暂时歇脚。
榛子峪有三十几家住家户,其中不乏猎人药农,这些人常年奔走山间打猎挖药,磕磕绊绊伤筋断骨是常事,对治疗红伤都很在行。
老猎人郎老爹犹善外科。山蚂蚱一伙拿枪动仗满身匪气闯进了他家,老爷子坐在火堆旁纹丝未动眼皮子抬都没抬,神态沉毅气势宏伟,一看就是见过大场面的主儿。
淡淡问明来意,老爷子不慌不忙给牛绳捏拢一番腿骨,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腓骨折了、胫骨裂了一条缝儿,已经捏拢复位,打上夹板两三个月就不碍了。算你命大,这种大号猎夹搁一般人身上肯定是粉碎性骨折,没有一年根本好不了。”
料理完牛绳,老爷子转过脸子问白狼:“你头上怎么受的伤?”
白狼咳嗽了几声,皮丢丢说道:“不小心让熊瞎子抓了一下,已经没事了。”
老爷子眼中火光霍得一跳,站起身过来,指着他头上和背上的破布,“这么脏的布怎能包扎伤口?打开我看看。”
白狼巴掌大一块头皮被熊爪掀开,当时出血量很大,大伙赶忙撕了几件衬衣给他扎上才勉强压住了血。过了一会等血不太流了才敢清洗伤口,即便如此,二次包扎起来后血已经将包伤的衬衣浸成了红色,加上雨水浇淋洇渍,白狼头上仿佛带了个红帽子,看上去很脏。
说白了,山蚂蚱等人粗手粗脚根本不会处理伤口,所谓清洗只不过把泥洗掉了,现在揭开再看,许多细小的沙砾尘土赫然残留在创面上。
老爷子不由皱起眉头摇了摇脑袋,流露出一种既可笑又无奈的神态,“小伙子,你忍着点,我要揭开头皮看看里面。”说着,老爷子慢慢掀开了白狼的头皮。
哗一下血又开始汩汩流淌起来,巴掌大的一块头骨裸露出来,看上去很瘆人,老爷子仔细审视了一番,点点头,“还好,有救!”
白狼早就疼木了,听到这话心里一动,什么意思、一块头皮何至于要了命?
老爷子仿佛知道他的想法,开口说道:“亏了你血气旺盛,自己的血把伤口里面的脏东西都冲出来了,不然你这块头皮现在已经烂了。”说到这里,老爷子冲里屋喊了一声,“珍儿,打一盆泉水、拿一块新白布。”
里面有人翠生生应了一声,门帘掀开,一个俏生生的小姑娘端着水盆从里面出来,然后到门外飞快打了一盆泉水回来。老爷子让白狼低头趴在炕沿上,一遍一遍用白布蘸水给白狼冲洗伤口。他用的是冲淋的方法,而不是直接用白布擦。说来也怪,凉水一激,伤口的血很快止住了。老爷子又吩咐小姑娘:“换一盆热水。”
第二盆热水直接对着伤口细细浇下,接着又用了整整一坛地瓜烧酒对着伤口冲洗了一遍,然后合上头皮敷上自制的红伤药,这才用干净的白布重新给白狼包好。
白狼坐直身子,气喘吁吁一抱拳,“谢谢老人家救命之恩。”
“还没完呢,你先别谢我,”老爷子摆摆手,“我问你,你是不是胸口发闷老想咳嗽?”
白狼点点头,“就是,我一直纳闷哩,伤在外面,怎么胸口里面也很憋燥难受?”
老爷子点点头,“这就对了,这是背上的伤引起的。”
“………?”白狼有点糊涂。
老爷子笑道:“常言道:腹如井、背如饼。意思是人后背的肉很薄,五脏六肺都贴着后背,熊瞎子一爪下去,你后背的肉被抓透了,说白了就是你后背开了天窗。偏偏你这帮子半吊子弟兄不懂,狠命包住伤口,血全被逼进肺腔里面去了,血积在里面凝成血块形同内伤,自然影响呼吸,所以你胸闷咳嗽。”
白狼苦笑着看了一眼山蚂蚱等,这帮人当即低下脑壳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山蚂蚱反应快,立马抢上来替他打开身上一层一层的包布。
老爷子不再说话,过来又替白狼收拾了后背上的伤口、复原了错位的肋骨,然后重新包扎一番。末了,呵呵笑道:“外伤已经不碍,等背上的伤口愈合后,再扎上几针拔上几罐子,肺腔子里的积血也就消掉了。不过两三个月之内你不可使大力气。”
“谢老人家!”说着,白狼冲山蚂蚱颔首示意道:“带了多少钱?都给老人家,聊表我们一点心意。”
老爷子沉下脸没吱声,待山蚂蚱捧着一封大洋过去时,老爷子看也不看,一摆手说道:“鄙人并非诊病行医的大夫,疗伤只为救人,钱你收回去。”
白狼从老爷子的气韵上已经看出来了,这老爷子腰板挺直身材伟岸,一口京腔字正腔圆,说话时气沉丹田嗓音雄浑,眉宇之间透出一股凛然威重之气,这一切都应该是长期居高临下作养出的气质,绝非江湖草莽的那种粗犷豪迈,更非一介山野猎人的那种简单。
山蚂蚱左右为难,捧着钱不知所措,白狼浅浅一笑,说:“老爷子龙骧虎步气象雄峻,决非寻常中人,钱就算了,把那把日本军刀拿来。”
回过头,白狼一抱拳,“大恩不言谢,这里有一把好刀送与老人家把玩,务讫晒纳!”
刀是新村大尉的佩刀,乃日本军工企业精工制作,虽是大批量生产的制式军刀,仍不失为一把做工精良的好刀。
看来军刀很对老爷子的胃口,郎老爷子一见顿时眼中放光,喜滋滋接过军刀锵一声拔刀出鞘,一缕寒光闪过,刀身发出嘤嗡颤音。
“好刀!”老爷子赞不绝口,随意在空中挽出几个漂亮的刀花,阖屋之中寒光闪闪剑气嗖嗖。俄顷,老爷子收势停下,手抚刃口赞曰:“你看这刃口上的鱼肠纹,绝不亚于战国名剑‘鱼肠剑’!仅凭此刀就能看出日本工业堪称一流。”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看似信手拈来的几个舞刀动作,不但干净利索而且训练有素,一下子便把在场的所有人镇住了。这老爷子是个练家子,底子相当雄厚!
白狼由衷道:“宝刀赠壮士,看来这刀送对人了。”
他这一番话一下子搔到了老爷子的痒痒肉上,老爷子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末了又谦逊一番,“壮士不敢当,野老村叟而已。”说着,老爷子吩咐珍儿姑娘,“把那只狍子炖了,我要和这几位好汉好好喝上几杯。”
好汉?白狼脸一红,胡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