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狼行天下(1)

白狗对枪似乎有种天生的敏感,枪管上那种金属质感的烤蓝、枪口上散发着淡淡火药味的硝黄、枪管内乌亮的膛线、护木及枪柄上油润玉亮的光泽、扳机叩动时冷冷的金属撞击声无不让他感到极度兴奋。看到枪,他就像猎豹嗅见了空气中隐隐飘过的血腥味,鼻孔和瞳孔不由自主会张开老大。

卷毛变成狼饲料后,他的盒子炮落到了白狗手里。初次试枪时,老山猫在一边喋喋不休指指点点,什么三点一线、射击时枪口须稍微下压等等。他听也不听抬手对着二十米开外的一只鹧鸪搂了一火,岂料一枪便打了个正着,正在树上悠闲啄羽的鹧鸪一头栽下树来。

一个小喽罗飞跑过去捡回鹧鸪。鹧鸪的肚子被子弹洞穿,伤口上的皮毛被灼热的子弹烫焦了一圈。

“你小子原来会使枪?”老山猫愣了。

白狗也是惊诧万分,自己不过那么随意比划了一下,没想到枪头子竟这么准!他没吭声,抬手又试了几枪,几乎是百发百中。

世上的事情原本就这样奇怪而简单,许多人做了一辈子饭到老做出的饭只能喂猪,许多人下了一辈子的棋临老还是个臭棋篓子。打枪也一个道理,有些人玩了一辈子枪终究只是个臭手,也就是说,许多东西单靠勤学苦练是练不出来的。为何?说到底还是各人天赋问题。

一夜大雨,天亮的时候放晴了。太阳从东山顶上露出了半个红红的脑壳,站在青枞涧极目远眺,远山含翠、盘云如带,涧流潺潺、鸟鸣松桂,薄雾缓缓地缭绕在老龙山层层叠叠的峰峦山岗间。旱了近一个夏天的老龙山终于在接近秋天时迎来一场透雨。

此情此景刺得白狗心里猛然一痛,婳妤姐、没有了你,人世间便纵有万种风情,白狗堪与………堪与何人述说?

许多年来,婳妤那种沁人心脾的温馨一直滋润着他那卑微而强悍的心灵,婳妤已成为他心灵深处最为柔软的所在。如今,所有的美好和温暖嘎然而止,根本不能想起婳妤,一想便是一阵彻骨钻心的刺痛,心里空到极点恨到了极点。

万千柔情从此不再,从这一刻起,他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白狼”。

由于上官先生父女双双罹难,太仆寺他不打算去了,惟有一心一意留下当土匪、一心一意为上官先生父女报仇。考虑到老山猫不可能同意和日军作对,他找了个借口下了山,身边只带了山蚂蚱和另外一个叫牛绳的小喽罗。

山洪的加入使邕河水暴涨了许多,庄严的苍穹下,邕河汹涌澎湃吞吐如虹。河神庙的残垣断壁中,白狼燃了三炷香对空遥拜,咬牙切齿一字一顿道:“三岛倭奴、非我族类,其心毒恶、其行当诛!上官先生、婳妤姐,英灵不要走远。从今日起、白狼就是鬼子的恶梦!”

清风徐来,柳丝袅娜、翩若鸿影,黄鹂鸣啭、子规恰恰,宛然婳妤一如既往的明媚。

白狼没有眼泪。

邕河镇几乎看不到一个日本人,然到了县城随处可见穿着和服或军装的男女鬼子。特别是横山联队司令部所在地的东门里,到处是日本人的商社铺面,满眼都是日式罗圈腿,东门里一街两巷基本上就是日本人的天下了。

在东门里转了一大圈,白狼三人在水井巷选了一家中国人开的客栈住下。

一年前,白狼曾随汪普来过县城一趟,当时除了横山联队的士兵,街上日本商社和普通日本男女还不多见。堪堪一年光景这里就变成这样一番景致,他有些不解,遂拉住客栈小二问道:“小二哥,街上咋恁多鬼子男女?”

客栈小二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窗外,闷声闷气道:“日本人就这样,军队打到哪里,国内的商社和零散商人就跟到哪里,就像秃鹫跟在豺狼虎豹身后一样,专吃豺狼虎豹嘴里剩下的嚼谷。”

怎么个意思?白狼益发糊涂。

店家小二大都见多识广,且多为职业性话痨,不劳白狼问第二声他便压低声音解释道:“日本丘八打仗时见什么抢什么,手里好东西多了去了!日本商人便跟在军队后面用东洋日用品和丘八们淘换,至不济日本丘八手里还有军票。”

噢~~~~~~原来如此,白狼点点头。

“再说了,东洋货不但便宜实惠而且皮实耐用,普通老百姓也认日本货,大到洋车、洋布、缝纫机,小到洋火、洋碱、煤油灯。”小二接着道:“日本人这么做用心非常险恶,他们不但要占咱们的土地还要垄断咱们的行市。”

白狼倒吸了一口气,问道:“东洋货飘洋过海运到这儿,难道脚钱运费就不值钱?怎么还这么便宜?”

“这你有所不知。”小二摇摇头,表情很是复杂,“日本人在满洲国建了大量的工厂,满洲人现如今全是亡国奴,日本人随便抓一批人进去就是劳工,专门生产这些东西。生产、运输全是劳工,成本很低,哪里有什么脚钱。”

白狼猛地明白过味儿来,日本人用中国的地皮、中国的原材料、中国的劳力生产商品,然后供他们的军队打中国人,反过来还垄断中国的买卖挣中国人的银子,根本就是无本万利、一举八得。

正在沉吟,山蚂蚱指着外面问:“那些女鬼子都是干什么的?难不成也是做买卖的?”

小二呵呵笑了起来,他挤眉弄眼意味深长道:“当然,她们也是做买卖的,脱裤子买卖。”

“卖大炕的婊子?”

“对了,这些东洋婊子有两种,穿军便装的是‘军窑’中的婊子,叫慰安妇,免费供日本丘八掰腿打炮;穿和服的是‘民窑’里的娼妓,只要有银子谁都可以捣洞飚浆。”

“免费掰腿!有这么好的事情?这些慰安妇图啥哩?”

“骗你是龟孙!我一个远房表亲在慰安所里烧开水,据他说,这些慰安妇多是日本国内的洋学生,自愿来前线为日本丘八们献身当褥子。”

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事情?白狼三人听得匪夷所思目瞪口呆,半晌、白狼才嘀咕出一句:“日本人真他妈疯了!”

“何止疯了?简直就是丧心病狂。”小二贼嘻嘻笑道,“那些东洋娘们一天要接待几十个鬼子丘八,上面丘八们一个接一个飚得热火朝天汗流浃背,慰安妇躺下面两腿一叉该吃吃、该喝喝两不耽搁,飚完浆穿上衣服还互相鞠躬问好,而后又是唱歌跳舞又是抽烟喝酒,日子过得贼拉拉的舒坦,你不服不行!”

“牲口!”

“牲口。”

小二出去后,白狼脸上已是乱云飞渡万水千山,心里止不住一阵冷笑,哼哼~~~~~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已经知道该从哪里下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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