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亮起了鱼肚白,山上的野鸡和寨里的家鸡们一唱一和、比赛似的引颈啼个不停,刚刚学会打鸣的小公鸡最有趣,勇气十足的伸出脖子打算来一个一鸣惊人,偏偏肺活量不争气,声嘶力竭叫了一半便嘎然而止,然后便瘟头瘟脑地站在那里儿发傻。
老山猫破例没来吃早饭。作为胡子的女儿,玛瑙对胡子老爹的行为非常不满但却表示了足够的理解。
“干柴遇见了烈火,破臼遇到了破锤。”母亲去世的早,小小便缺少了母爱,胡子的女儿自然也变成了十足的胡子,言语间便没有那么多忌讳,荤词一嘟噜一嘟噜往外喷,“怕是一晚上都没消停吧?”
白狗咧咧嘴角没法答腔,她那种忿忿的口气、暧昧的意味及喜滋滋的神色看上去很不协调,他怕又是陷阱,只好含义模糊的点点头算是回应。
早饭是羊肉粉汤,白狗掰了两个焦黄香脆的白面烧饼丢进汤里,一头扎进进碗里呼噜呼噜大嚼起来。
“你好像有点不高兴?”玛瑙不甘寂寞,用膝盖在桌下碰碰他的腿,涨红着脸子兴奋地问道:“是不是因为昨晚没分到娘们儿?”
操!他呛了一下,红着脖子咳嗽了好长时间。
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玛瑙又凑上粉脸热喷喷说道:“昨晚分娘们时我挑了两个小丫头,水灵灵的,要不送你一个?”
她这是在试探自己哩,白狗何尝不知她的鬼心眼子。奈何她是个天使面孔魔鬼身材胡子心灵的女娇娃,一个不慎就会上当中计埋下祸根儿,保不齐哪天发作出来就要见血封喉,所以他如履薄冰格外谨慎。
“我能照顾自个儿,我要小丫头干嘛?”他摇摇头,用一种无邪的眼神白了她一眼,嘴上丝毫没有停止咀嚼,话里话外努力要把话题扳过来,“干姐,今天的羊汤味道很正,趁热喝,凉了膻味就上来了。”
“什么干姐湿姐,干屁哩!叫姐就成了,给你说了多少遍了?记吃不记打的货!”见他说得如此冰清玉洁,玛瑙心里自然很高兴,说着说着犹不尽意,尖尖十指跟着也上来了。
白狗被掐得直蹦,连声告饶道:“好好好,姐、姐………”
玛瑙今年十八,刚好与婳妤同岁。与婳妤相比,玛瑙的这种性格既可以用天然未凿来形容也可以用粗俗不堪来形描述,白狗也说不清自己为何会产生这种感受,他只知和婳妤在一起很舒畅很温馨,和玛瑙在一起却有一种被挤压的感觉。同是天生丽质袅袅婷婷,如果玛瑙是倾国倾城,那么婳妤则是国色天香。说到底,玛瑙很难和鲜花联系在一起,她似乎只是一只美丽的母兽,向异性示好也只会用爪子和牙齿来表达。
对待男人,十八姨太绝对是个生冷不忌且随遇而安的人,尽管和土匪老山猫初次在床上零距离接触,她并没有感到一丝的陌生和别扭。当吴家别的女人还在哭哭啼啼半推半就时,她已经和老山猫云雨数度妙至毫巅了。也许,她把这种际遇也看成了一次偷情和历险,因而这种半强制性质的交合令她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销魂。
十八姨太乃天生尤物,奶肥皮滑毛多水旺,兼之久旱逢甘雨,自是极度的饥渴和贪婪,惹得老山猫这个色中恶鬼魂不守舍欲火焚身。老山猫原本就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宝刀虽老尚能饭矣,此时更是豁出老命挺起蜡枪头驰骋纵横。两人在炕上整整操练了一天零一夜。直到二天晚饭时,她才和老山猫软塌塌疲邋邋出现在饭桌上。
十八姨太尽管显得很是疲倦慵懒,但整个人却从里到外绽放出一种舒畅和滋润的潮红。雨是浇得猛了点,但毕竟浇透了,自然而然会泛滥出一种软了吧唧的湿意。可怜老山猫眼圈发青面色晦暗,耷拉的嘴角爆起厚厚一层皮茧,一天零一夜功夫他被十八姨太硬生生熬下去一圈膘,明显出现了心浮气短耳鸣心跳的症状。饭桌上,老山猫勉强吃了两碗伙房特意准备的鹿茸三鞭汤后便不再动筷子了,只佝偻着腰条儿不停地喝酒,活似一条糠心儿蔫萝卜
猛然在这里看见白狗,十八姨太大吃一惊,奶头儿如鹁鸪一样扑楞楞一阵猛跳。她俏生生捏起个兰花指迷人地问道:“你………你不是白………白狗吗?你怎么………?”
错误的地方错误地遇见熟人,再不能叫她十八姨太了,应该叫夫人或静宜太太。对于她的出现白狗早有思想准备,英俊的脸上泛滥起冷冷的邪笑,淡淡道:“夫人认错人了吧?我叫白朗。”白朗是上官先生以前给他起的官名,在吴府中没机会用,没想到此时此地用上了,他有点无奈。
白狼?大伙都愣住了,一起偏过脸子看着他,谁也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眼下白狗正是长身量的年龄,俩月下来个头儿窜上去一大截,神态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再不是那个漂亮伶俐满脸含笑的小家雀了,他现在是鸽子岭的师爷,顾盼雄飞一呼百诺,冷峻凌厉的双眸时时向外流泻出俯视天下的寒光,深不可测的瞳孔后面似乎还藏着另外一双玩世不恭的眼睛。
“是………是吗?”薛静宜迟疑了。
以前她只注意到他是个可以隔靴搔痒的小公鸡,具体什么模样儿意识里反倒很模糊。加上两日来和老山猫玩仰卧起坐游戏时间过久,肾水耗费太多,气血不足引起神情恍惚,似是而非间她也不敢断定面前这个神态坚冷器宇轩昂的小伙子是不是白狗。
“罢了罢了~~~~~”她摆了摆手、歪着脑壳又仔细瞟了一眼白狗,然后用她一贯的骚嗲神态嗤嗤嬉笑道:“不过………确实有点像吖。”
你大爷的,白狗心里一阵冷笑,薛静宜、你丫确实被老山猫插傻了!
四目相向,各怀鬼胎,两人一时无语。
陡然,脚下的大地剧烈的晃了几晃,紧接着一阵山崩地裂般的爆炸声从雁儿崖方向传来,房顶上的积年灰尘扑簌簌抖落下来。老山猫脚杆一软,扑通一声溜到桌子底下,薛静宜俏生生的桃花脸顿时变得煞白,定定坐在那里呆若母鸡。
白狗一把搀起老山猫坐回椅子上,回头厉喝一声,“来人~~~~~”
“来了~~~~~”山蚂蚱麻利的跳了进来。
白狗一指雁儿崖方向,“立刻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山蚂蚱常年行走于山间,练就了一副好身手,越崖渡涧疾如猿猴。听到吩咐欠欠身,打起飞脚一阵风似的飞下山去。
剧烈的爆炸声连续响个不停,脚下的大地随着爆炸声一直振颤不已,白狗脑子里快速思量着。吴二桂的援兵昨晚已被打成惊弓之鸟,不可能再有援兵了,眼下这么大动静却又明显意味着双方再度开打了。但是,无论吴二桂还是点灯子都不可能有如此猛烈的火器,从这一层上说却又不大像,雁儿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镇静下来,老山猫忽然贼哼哼笑了,指着雁儿崖方向说,“这是山炮,至少有二十门同时在吼,点灯子一伙怕是要倒邪霉了。”
重炮?白狗更加诧异,迫不及待问道:“掌盘子的,你肯定这是山炮?”
老山猫撇着嘴牛哄哄笑道:“太他妈肯定了,当年俺可是张大帅手下的炮兵上士哩!俺们当时用的是德国造滑膛式克虏伯,目下雁儿崖这种炮应该是重型山炮。我见过日军炮兵操演的场面,至少七十五以上的口径、一发炮弹一二十斤,一炸一大片。”
白狗倒吸了一口凉气,“据我所知,保安团只有几门小钢炮,根本没有重炮。点灯子就更不可能有了。”
直到这时,老山猫才意识到其中的怪异,他摇着脑壳思思量量道:“是啊!即使正规的国军也没有几门重炮,一时半会间从哪儿冒出来这么多重型山炮?”
“绝不是国军!他们远在几百里之外,即便有炮也是鞭长莫及。”
谁也说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屋里一时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