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横山大佐的命令,中队长山内正文率一个中队的日军抄捷径从老龙渡过河,然后一头向雁儿崖扎去。不料他们的行动太迅速了,竟然插到了冷欣的前面,黑灯瞎火中误打误撞走进了独头虎预设在鸡脖拐的埋伏圈。
月光下,独头虎手中的的驳壳枪机头大张,虎虎视眈眈注视着这支快速走近的队伍。昨晚伏击卫疤子时缴获了不少武器弹药,其中还有两挺捷克式轻机枪。根据点灯子的要求,务必全歼保安团之增援部队,因此独头虎把两挺捷克式全搬来了。另外,担任埋伏的胡子全是山寨中一等一的射手。
由于只是前往震慑,日军根本没有按战斗序列行进,既无尖兵也无后卫,只是按照一般的课操队列行军,仿佛排着队到东京歌舞寮观看一场歌舞伎表演似的。他们压根儿就没把土匪当回事,更没想到会发生战斗。
横山联队中老兵很多,不少人参加过一九三三年以前针对中国的诸次军事行动,久经战阵训练有素。因此,带队的山内少佐对此次解围行动很是不解:杀鸡焉用牛刀?区区一个小队足矣,何必要大动干戈动用一个皇军中队?
满洲事变时,山内正文刚刚从军曹(士官)晋升为少尉。当时亲眼目睹了七八个日军士兵用两门炮攻下北大营的全过程,也见识过三十多万东北军在五万日军的追击下屁滚尿流仓皇逃窜的样儿。热河攻略战中,他更是领教了东北军的不堪一击。【声明:山内是个傻鸟,他根本不懂东北军。】
在山内眼里,支那军队中唯一值得尊重的对手是那些剃光头穿粗布军装的西北军。西北军那些黝黑精壮的士兵就像他们手里的大刀片子一样凶悍犀利,沉鸷勇毅锐不可当,具有极其可怕的爆发力,他们的搏杀意识和牺牲精神丝毫不逊于皇军官兵。可惜他们在支那军队中只是杂牌部队,人数也太少了!
山内正文不知道,就在他意兴湍飞神驰八极的时候,树丛后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正冷冷得瞄着他。
影影绰绰中,日军已经差不多全部走进了伏击圈,独头虎不问青红皂白对着前面挑旗的排头兵抬手就是一枪。
寂静的山谷中,驳壳枪击发的声音显得格外突兀,两挺捷克式狂风似的怒吼起来,胡子们手里的步枪刹那间轰轰响成一团,骤雨般的枪声与山谷里的回音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奇怪而连续不断的风吼之声。
横山联队不愧老牌劲旅风范,猝然遇袭毫不慌乱。枪声骤然响起,鬼子们迅速就地卧倒还击,许多鬼子在卧倒的一刹那间就已经打出去三四发子弹了。卧倒、开保险、上膛、击发,鬼子们完成得沉着而流畅,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旋即,三四挺九二式重机枪也尖厉的叫了起来,数具八九式掷弹筒一阵空空发射,榴弹带着恐怖的嚣音向胡子们头顶砸去。一时间枪声大作弹雨如蝗,暗红色的弹道在夜空中交织出一道道犀利的弧线。不到一分钟,胡子的两挺机枪便被对方的掷弹筒打哑了,对方异常的沉着和超强的火力让胡子们感到吃惊:妈妈的,警察局的衙役和吴家的家丁似乎不应该如此厉害。
妈了个X,怎么回事?独头虎的嘴巴因为吃惊几乎合不拢了,明明已经撂倒了对方一大片却不见对方现出一丝慌乱,反而越打越猛,难道这伙衙役和家丁都喝了老虎尿不成?
还没容他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就见对方的士兵跳起身来交替掩护着发起了冲锋。对方动作捷猛姿态古怪,几组凌厉的交替掩护过后便压到面前,明晃晃的刺刀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仿佛死神眼中锐利的寒光,眨眼间便逼着胡子们和他们玩起了白刃格斗。
对方从遇袭到主动发起冲击,须臾间一气呵成锐不可当,给没见过世面的老龙山胡子造成了极大的精神压力。
点子硬,扯忽~~~~~~老龙山的胡子这辈子最多经历过大规模的火并和群架而已,从没见识过如此强悍犀利的作战风格。刹那间,一个个顿时张惶起来,许多人一猫腰钻进草丛里,撒开飞毛腿往回撩去。
如此一来,胡子们开始了全线动摇。不动摇由不得他们,明晃晃的刺刀和被杀者垂死的惨叫太他妈吓人了!再不跑就只有等着投胎了。
独头虎见状顿时气得哇哇大叫。叫声还未落地,眼前树丛忽然扑棱一晃,一条黑影从树后闪了出来。黑影哇呀一声怪叫,明晃晃的刺刀带起一种恐怖的金属颤音向他胸脯刺来。
独头虎练过几天武,有点野路子三脚猫功夫。惊慌之下两条腿往后一弹掠出去五六尺,谁知黑影也很快,脚下轻轻两个滑步便如影随形跟了上来,刺刀携着嗖嗖劲风又一次飚将过来。独头虎手忙脚乱惊得几乎忘了手里的枪了,只知道一个劲儿往后猛闪,匆忙中脚后跟被石头绊了一下一个仰八叉跌翻过去,对方因追得太紧一时收脚不住失去了重心,平端着大枪踉踉跄跄跌撞过来。匆忙中,独头虎下意识的使了个兔子蹬鹰,借着惯性一下子将对方从自个儿身体上方蹬出去老远。咣当一声响,黑影摔得吱哇乱叫,独头虎就地一个侧滚爬起身来,甩手照着地上的黑影搂了十几枪,黑影被打得趴在地上直抽筋。
顾不上擦去满脸冷汗,独头虎一哈腰钻进了松林,一口气跑回了雁儿崖。
早有人蹿回来了,点灯子也早得到信儿了,他正踱着方步在那儿转圈圈哩。其他山寨掌盘子的也都在场,大伙眼巴巴望着他,脸上均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儿。
见独头虎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点灯子沉着脸子问道:“到底咋回事?”
“点子………点子太他妈扎手!扯………扯忽吧?”独头虎浑身湿透满脑壳冒蒸汽,心脏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他们来了多少人?”
“一百来个。”
“我日死你!”点灯子气得跳将起来,旋即又强忍住怒火说道:“一百多衙役家丁就把你们打成这副兔孙样儿?”
独头虎也来火了,顿着脚杆儿破口大骂道:“去你妈的衙役家丁!站着说话不腰疼,你他妈去看看就知道了。”
在场的都是各山头大当家的身份,临时聚在一起谁也不比谁尿得高。点灯子立马意识到自己有些毛躁了,略一沉吟,他放缓语气强自笑道:“各位掌盘子的,我们三四千人,他们一百多人,他就是天兵天将又能怎样?”
其他几个掌盘子的也纷纷附和道:“就是的,打狗日的!”
呵呵~~~~独头虎苦笑了两声便不再吭声了。
点灯子看了他一眼没吱声,转过身去命令道:“蜈蚣岭、鹰见愁两个大寨留在这里继续监视山上,其余各寨跟我一起迎击前来增援的官军。”
大伙应了一声便各自回去准备了。
山内正文身中三枪,胸口被打得稀烂,勉强还剩下最后一口气,不过神志好歹还算清醒。随着他微弱的呼吸,胸腔里的气体和血液从弹洞里溢出时在粗尼军装上泛起一大滩热腾腾的血沫子。
“撤!”山内提着一口气命令道。虽然逼退了土匪,但他的中队损失也不小,三十多人阵亡。用皇军精锐和一群土匪捉迷藏拼消耗,他打心眼里不赞成。何况现在土匪已经警觉,黑黢黢的大山里面不知还有多少土匪,再往前去必定凶多吉少。
日军军纪峻苛森严,何况又是老牌劲旅,山内一声令下,士兵们抬着山内和其余死伤士兵迅速沿原路返回,悄悄得走正如悄悄得来。
冷欣带着保安团和家丁从官道上赶过来时,鸡脖拐早已恢复了寂静。
他十分惊讶,刚才那阵枪响分明就在鸡脖拐附近,而且中间还夹杂着九二式重机枪和三八大盖的声音,这么大的动静怎么一会功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心念急闪,他陡得一惊,不好!难道土匪和日本人勾结?难道雁儿崖已经被攻破了?
想到这儿,冷欣急了,挥动手枪恶狠狠咒骂道:“跑步前进,不然老子行军法了。”
点灯子等人刚刚布置好二次埋伏,冷欣便带人急匆匆闯了进来。点灯子二话不说,抬手便搂了一火,两千多土匪手里的枪紧跟着也爆豆似的响了起来,刹那间枪声大作呐喊之声响彻云霄,老龙山顿时熬成了一锅粥。
突然遭遇两千多人的偷袭,这种场面谁也受不了,何况保安团和家丁只是一群乡勇性质的土丘八而已,谁曾见过这么大的阵仗。冷欣倒是骁勇善战,奈何手下的弟兄们太他娘的草鸡,家丁们更不堪,一个个灯草人子似的,听见枪响妈呀一声便撅着腚一头攮进路边的草丛里瑟瑟发抖开了。
一阵枪响过后,狼奔彘突的保安团丘八被撂到了一大半,活着的再也不顾冷欣的狂吼,蹽开蹶子在夜色中狂奔起来。兵败如山倒,冷欣也被蜂拥逃跑的人流挤得不由自主往后撤去。
“操!这就是独头虎说的硬茬?”点灯子撇着嘴角扑哧笑了起来,“给我追、往死里干!”
杀呀~~~~~~胡子们精神大振,一声鼓噪冲出树林,四处追赶逃散的保安团。